祠堂前的空地上,整日吵吵嚷嚷,分配煤餅的正經事幾乎停滯,人心被攪得七上八下,浮動不安。
得了王家暗中許諾,趙寡婦那薄嘴唇嘚啵得更勤快了。她專挑納鞋底、洗菜的婦人堆里扎,手里活計不停,嘴皮子翻飛:
“嘖嘖,七叔公也是老糊涂了,您瞧瞧,俺們這些沒力氣的,就活該凍著?那煤餅子暖烘烘的,多一塊是一塊啊……”
一邊說,一邊用眼角瞟著祠堂方向,手里納鞋的針狠狠扎進鞋底,發出“噗”的悶響。
祠堂前的空地上,吵嚷聲、抱怨聲混成一片,攪得初冬干冷的空氣都躁動起來。
分煤餅的桌子孤零零杵在那兒。
就在七叔公氣得胡子直抖,攥著拐杖的手背青筋凸起,呵斥聲都已沙啞的當口,村口土路上忽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,夾雜著囂張的呼喝。
眾人心頭一緊,齊刷刷望去。
只見塵土揚起處,王管家領著四五個手持哨棒的家丁,氣勢洶洶直撲祠堂而來。
更扎眼的是王癩子,他腆著肚子,臉上橫肉耷拉著,一雙三角眼惡狠狠地掃視著眾人,手里那根烏沉沉的短棍,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自己的大腿外側,發出“嗒、嗒”的輕響,像毒蛇吐信。
這一行人徑直闖到臺階下站定,腳步帶起的塵土嗆得近前的人直咳嗽。
王管家陰著臉,從懷里慢條斯理摸出一張泛黃發脆的紙,“唰”地抖開,高高舉起。那紙頁在風中簌簌作響,邊緣卷曲破損。
王癩子立刻上前一步,短棍虛指著眾人,粗嘎喝道:
“都他媽安靜點!聽王管家訓話!”他目光掃過人群,最終釘子般落在林默身上。
王管家這才清咳一聲,聲音尖利地開口:
“經查我王家祖上契書,后山溝那片地,連地皮下埋的石炭礦脈,早在永昌十三年就已被我家老太爺一并買斷!白紙黑字,寫得明明白白!”
他手指猛地指向那堆烏黑發亮的煤餅和爐具,聲音陡然拔高:
“你們這幾日,私自開挖、盜掘我家礦藏,制成這些贓物!此乃盜竊之行!人贓并獲!”
王癩子配合地用短棍重重敲在旁邊支撐廊檐的舊木柱上,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震下簌簌灰塵。
他獰笑:“聽見沒?偷東西偷到王家頭上!活膩歪了!”
“今日,要么立刻停下,將這些贓物悉數交還,并立下字據,賠償我家損失!要么…”王管家冷笑一聲,威脅意味十足,
“咱這就扭送你們去見官!到時候,板子、枷鎖、牢飯,一樣都少不了!”
“偷”和“見官”像兩記悶棍,把剛才還吵得面紅耳赤的村民砸懵了。
趙寡婦臉唰地失了血色,手里納了一半的鞋底掉在地上,沾了灰也顧不上撿。
林老粗那梗著的脖子也軟了下去,嘴唇哆嗦著,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