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掃過林默帶有補丁的青衫,眉峰挑得老高,嗤笑一聲:
“十二個時辰二十畝?這等沒影的數字你也敢往策論里塞!”
指尖用力叩了叩案幾,茶盞里的碧螺春濺出半盞,
“我等讀圣賢書,談的是‘溝洫之利’的實在經,不是你編些虛頭巴腦的數兒嘩眾取寵——
就你那點泥腿子的手藝,還造水車?
怕不是連個竹筒接頭都扎不牢!”
滿堂霎時靜得能聽見窗外竹林的輕響。
張知府指節在案幾上叩出清脆一聲,他抬眼時目光如電,先掃了眼面紅耳赤的李生,又落在陳墨身上,聲音沉了幾分,帶著被冒犯的嚴肅:“陳墨,你可知這林案首是誰欽點的?”
陳墨一怔,強撐著冷笑:“張大人這是…替他辯白?”
“老夫是替你辨個是非!”張知府霍然起身,月白常服的衣擺掃過案幾,
他抬手指向門外,沉聲吩咐管家:“去取林案首的策論卷來!”
管家躬身應了,快步退出廳門。
不過片刻,便捧著一卷用青綢裹著的策論匆匆返回,雙手呈到張知府案前:
“大人,林案首的策論。”
張知府展開青綢,指尖撫過卷首“清平府崗地水利策”的字跡,抬眼時目光稍緩:
“陳墨,你且看看——這每一筆流速測算、每一處榫卯設計,每一處都經老夫仔細審定過。”
陳墨指尖捏著林默的策論卷,指節因用力泛白。——那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溪澗流速、木材用量、工匠工時。
他垂眸掃過“木鏈榫卯圖”“青岡木陰干工藝”“棗木齒輪涂油說明”幾處批注,喉結動了動,忽然抬眼時眼底多了絲晦澀的較真:
“這幾個細節——木鏈的榫卯用什么嵌?青岡木陰干三個月,真能扛住溪澗的急流?齒輪選棗木涂桐油,轉起來不會卡?”
他往前傾了傾身子,錦袍下擺掃過案幾,聲音里帶著點被冒犯的固執:
“我在家翻過《天工開物》,木作榫卯最怕水浸;
青岡木沒陰干透,不出一月就會爛半截;
還有棗木齒輪…桐油涂多了會黏,少了又澀——
你這些都寫得輕巧,真做起來,當心連樣車都立不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