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透過厚重的云層和窗紙,將棲鳳閣內映照成一片灰蒙蒙的色調。林昭月幾乎一夜未眠,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。侍女們如常送來洗漱用具和早膳,態度依舊恭敬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謹慎,仿佛在伺候一件易碎的珍寶,又像是在看守一個極度危險的囚徒。
她強迫自己吃了幾口清粥,味同嚼蠟。每一分每一秒,都在等待。等待蕭燼的到來,等待他揭開身份后的下一步動作。是審判?是禁錮?還是……某種她無法想象的、基于這荒謬真相的“重逢”?
然而,整整一個上午,棲鳳閣外除了風雪聲和侍衛偶爾換崗的腳步聲,再無其他動靜。蕭燼沒有出現。這種懸而未決的沉默,比直接的面對更讓人煎熬。他到底在想什么?在謀劃什么?
午后,她心煩意亂,無法靜心臨摹或彈琴,索性走到窗邊,推開一條縫隙。冷風夾著雪粒瞬間涌入,讓她打了個寒顫。庭院里白茫茫一片,幾個玄甲侍衛如同鐵鑄的雕像,紋絲不動地守在院門和回廊的關鍵位置,將這座華麗的閣樓圍得水泄不通。目光所及,看不到任何閑雜人等,連一只鳥雀都未曾飛過。
真正的囚籠。她自嘲地笑了笑,關上了窗。身體被困于此,靈魂亦無處可逃。
就在她轉身準備回到內室時,外間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、不同于侍女腳步聲的響動。那聲音很輕,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遲疑,停在門口,似乎猶豫著是否要進來。
林昭月的心猛地一跳,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。是蕭燼嗎?他終于來了?
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,探進來的卻是一張怯生生、帶著惶恐的小臉——是春杏!
林昭月瞳孔微縮。她不是被控制起來了嗎?怎么會出現在這里?
春杏飛快地閃身進來,迅速關好門,背靠著門板,胸口劇烈起伏,臉色蒼白得像紙。她看到林昭月,眼中瞬間涌上淚水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壓低了聲音,帶著哭腔道:“姑娘!姑娘救命!”
林昭月心中一緊,快步上前,低聲道:“快起來!怎么回事?你怎么能來這里?”她一邊說,一邊警惕地望向門口。
“是……是影七大人悄悄放我過來的,只說……只說讓奴婢給姑娘帶句話,時間不多……”春杏的聲音抖得厲害,顯然嚇壞了,“影七大人說……王爺昨夜審問了小桃姐姐……問了很多……很多關于大小姐生前的事……小桃姐姐一開始不肯說,后來……后來王爺他……”
春杏說到這里,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,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場景,“王爺他……沒有用刑,可是……可是他的樣子好嚇人……他對著小桃姐姐,一遍遍地問,問得極其仔細……小桃姐姐最后受不住,哭喊著說了很多……很多姑娘您……您以前的事情……”
林昭月的心沉了下去。蕭燼在向小桃求證!求證那些只有她和最親近的人才知道的細節!他想徹底確認她的身份!
“然后呢?”她穩住心神,追問。
“然后……王爺聽完,很久沒有說話……后來,他讓人把小桃姐姐帶下去,吩咐好生看管,不許任何人接近……”春杏喘了口氣,繼續道,“影七大人讓奴婢告訴姑娘……王爺他……他似乎……信了。但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,讓姑娘……萬事小心,切莫……切莫再激怒他……”
春杏說完,像是完成了天大的任務,整個人幾乎虛脫,眼淚流得更兇:“姑娘,奴婢害怕……王爺他……他會不會……”
“別怕。”林昭月扶起她,心中雖已翻江倒海,面上卻努力維持鎮定,“你做得很好。快回去吧,別讓人發現。”
春杏點點頭,擦了把眼淚,又像來時一樣,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。
門再次合攏,閣內恢復寂靜。林昭月卻再也無法平靜。春杏帶來的消息,像一塊巨石投入她本就波瀾起伏的心湖。
蕭燼信了。他通過小桃的口,確認了她是林昭月。這本該是她“計劃”的一部分,可當它真的發生時,帶來的卻不是解脫,而是更深的恐慌。一個相信了“借尸還魂”這種荒謬事情的蕭燼,一個因此而陷入某種偏執狀態的蕭燼,會比那個單純把她當作替身或仇人的蕭燼,更加危險!
他會怎么做?把她當作失而復得的寶物供奉起來?還是因為無法承受的悔恨和失而復得的狂喜而變得更加不可理喻?他那種“不對勁”的狀態,究竟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