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雪似乎永無止境,漆黑的夜色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,將天地籠罩。林昭月背著昏迷的小桃,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蕭珩身后,每一步都異常艱難。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,如同刀割,但她卻感覺不到疼痛,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高度緊繃的警惕。
蕭珩步履沉穩,走在前面,厚重的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。他沒有回頭,也沒有說話,只是偶爾會稍稍放慢腳步,似乎在遷就她的速度。那只名為“黑煞”的獒犬,如同幽靈般在前方引路,它的身影在風雪中時隱時現,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光。
他們穿行在迷宮般錯綜復雜的小巷中,遠離了喧囂的城區,向著更加偏僻荒涼的京郊方向走去。周圍的建筑越來越稀疏,燈火幾乎絕跡,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呼嘯的風雪。林昭月的心懸在半空,對前路充滿了未知的恐懼。這個珩郡王,究竟要將她們帶往何處?
約莫走了一個多時辰,就在林昭月幾乎要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時,前方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樹林輪廓。穿過樹林,一座依山而建的、規模不小的莊園隱約出現在風雪中。莊園外圍墻高聳,門庭緊閉,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靜和……森嚴。
蕭珩在莊園側后方一扇極不起眼的角門前停下腳步。他沒有敲門,只是抬手在門板上以一種特定的節奏輕叩了三下。片刻后,角門無聲無息地從里面打開一條縫隙,一個穿著灰布棉襖、身形佝僂的老仆探出頭來,見到蕭珩,立刻躬身行禮,默默讓開道路。
“進去吧。”蕭珩側身對林昭月道,聲音依舊平穩。
林昭月猶豫了一瞬,咬了咬牙,背著小桃邁過了門檻。門內是一條狹窄的甬道,通向莊園深處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草藥混合的氣味,與外面冰天雪地的凜冽截然不同。
老仆無聲地關上角門,插上門栓,然后提著燈籠,在前面引路。蕭珩和黑煞跟在林昭月身后。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曲折的回廊中。莊園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深邃,亭臺樓閣錯落有致,雖不奢華,卻透著一種古樸沉靜的氣韻。只是,這份沉靜中,隱隱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感。沿途不見其他仆役,只有風聲穿過廊廡的嗚咽,更添幾分詭異。
最終,他們在一處獨立的小院前停下。院門虛掩,院內只有三間廂房,陳設簡潔,但打掃得十分干凈。東廂房里已經點起了燈燭,暖黃色的光暈透出窗紙,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。
“此處清靜,無人打擾。”蕭珩站在院門口,并未進去,“廂房內已備好熱水、干凈衣物和一些簡單的吃食。郎中稍后便到。”他言簡意賅地交代完,目光落在林昭月背上氣息微弱的小桃身上,“先安頓好你的同伴。”
林昭月心中疑慮重重,但小桃的狀況不容耽擱。她點了點頭,低聲道:“多謝郡王。”
蕭珩不再多言,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復雜難辨,隨即轉身,帶著黑煞和老仆,消失在回廊的黑暗中。
林昭月站在原地,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徹底遠去,才深吸一口氣,推開虛掩的院門,走了進去。小院果然十分僻靜,與主院似乎隔了相當一段距離。她將小桃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東廂房的床榻上,蓋好錦被。小桃依舊昏迷不醒,但呼吸似乎比在破廟時平穩了一些。
她環顧四周。房間布置得十分雅致,一應物品俱全,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架,上面擺著幾卷書。熱水在銅盆里冒著熱氣,旁邊放著干凈的布巾和一套素雅的女子衣裙。一切都準備得如此周到,仿佛早就預料到她們的到來。
這非但沒有讓林昭月感到安心,反而讓她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。蕭珩的“恰巧路過”和“早有準備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這絕不可能只是巧合!他到底有什么目的?
她強迫自己壓下紛亂的思緒,先是用熱水仔細擦拭了小桃的臉和手,清理了傷口,然后自己也簡單梳洗了一下,換上了干凈的衣裙。冰冷的身體在熱水的浸潤下稍稍回暖,但心頭的寒意卻絲毫未減。
剛收拾停當,院外便傳來了腳步聲。一名提著藥箱、須發皆白的老者在一個小丫鬟的引領下走了進來。老者面容清癯,眼神平和,向林昭月微微頷首:“老朽姓孫,奉郡王之命,前來為姑娘診治。”
林昭月警惕地打量著他,但見老者神態自若,舉止從容,不似奸邪之輩,便側身讓他為小桃診脈。孫郎中診脈十分仔細,又查看了小桃的傷勢,眉頭微蹙:“這位姑娘外傷雖重,但多是皮肉之苦,靜養即可。只是……她似乎受過極大的驚嚇,心神受損,氣血逆亂,加之寒氣入體,以致昏迷不醒。需得先用銀針疏導郁結之氣,再輔以溫補安神的湯藥,徐徐圖之。”
說著,他便取出銀針,手法嫻熟地為小桃施針。林昭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,見小桃在施針后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,呼吸也更加綿長,心中稍安。
施針完畢,孫郎中開了方子,交給小丫鬟去煎藥,又對林昭月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,便告辭離去,說明日再來復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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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丫鬟很快端來了煎好的湯藥和一碗清粥小菜。林昭月先小心地給昏迷的小桃喂下湯藥,然后才端起那碗粥。粥是溫熱的,米香撲鼻,但她卻毫無胃口。身處這陌生的、充滿謎團的別院,她如何能安心進食?
她將粥碗放下,走到窗邊,輕輕推開一條縫隙。窗外,風雪依舊,庭院中積雪皚皚,不見人影,只有遠處主院方向隱約透出的幾點燈火,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閃爍。
這座別院,就像一個巨大的、華麗的牢籠,雖然暫時提供了庇護,卻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信息。蕭珩將她們安置在此,是保護?還是軟禁?他口中的“問心無愧”和“多一個朋友”,究竟有幾分可信?
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冰冷的玉佩。蕭燼現在如何?他知道她們逃出來了嗎?影七的追兵是否還在四處搜捕?嚴嬤嬤是生是死?那個引路的黑衣人和兵馬司的出現,與蕭珩又是否有關系?
無數個問題像亂麻一樣纏繞在心頭,找不到答案。她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激流的石子,身不由己,只能隨波逐流,不知最終會沉向何方。
夜色漸深,風雪聲似乎小了些,但寒意更重。林昭月吹熄了大部分燭火,只留床頭一盞。她坐在小桃榻邊的椅子上,毫無睡意。黑暗中,她睜大眼睛,警惕地聆聽著院外的任何一絲動靜,手握銀簪,如同一個隨時準備搏命的困獸。
未知的別院,神秘的郡王,昏迷的同伴,暗藏的殺機……前路,依舊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迷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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