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秘人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沉穩(wěn)和穿透力,在這破敗寒冷的廟宇中回蕩,瞬間驅(qū)散了先前兩個混混帶來的污濁氣息。他摘下氈帽露出的面容,雖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,刻著歲月的痕跡,但眉宇間的英挺之氣和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,無不昭示著此人絕非尋常百姓。
林昭月心臟狂跳,握緊銀簪的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她死死盯著對方,不敢有絲毫松懈。這人的出現(xiàn)太過蹊蹺,時機(jī)、地點都精準(zhǔn)得令人心驚。是敵是友?是另一重陷阱?
“你是誰?”她聲音沙啞,帶著濃濃的戒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神秘人并未直接回答,目光再次掃過蜷縮在干草堆上、氣息微弱的小桃,眉頭微蹙:“你的同伴傷得很重,此地陰寒,不宜久留?!?/p>
他語氣平淡,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,卻精準(zhǔn)地戳中了林昭月最深的憂慮。小桃的傷勢,是她目前最大的軟肋。
“不勞費心。”林昭月強(qiáng)撐著站直身體,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和脆弱,“我們自有去處。”
神秘人聞言,嘴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,那似乎是一個極淡的、帶著些許了然和……憐憫的笑意?他緩緩向前走了兩步,黑獒“黑煞”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腳邊,琥珀色的眼睛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。
“去處?”他停在幾步開外,目光平靜地迎上林昭月充滿敵意的視線,“京城雖大,但此刻對二位姑娘而言,怕是步步殺機(jī)。攝政王府的影衛(wèi),此刻正像獵犬一樣,嗅著每一絲可疑的氣味。”
林昭月瞳孔驟縮!他果然知道!他知道她們的身份和處境!
“你到底是何人?!”她厲聲喝問,銀簪的尖端因緊張而微微顫抖。
神秘人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、色澤溫潤的紫檀木牌,木牌上雕刻著繁復(fù)的云龍紋,中間是一個古樸的“珩”字。他將木牌示于林昭月眼前。
“宗人府,蕭珩。”他聲音依舊平穩(wěn)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宗人府?蕭珩?林昭月腦中飛速運(yùn)轉(zhuǎn)。宗人府掌管皇族事務(wù),蕭乃國姓,此人竟是皇室宗親?!一個皇室宗親,為何會在這風(fēng)雪之夜,出現(xiàn)在這貧民區(qū)的破廟里?還恰好“救”了她們?
巨大的震驚和更深的疑慮席卷而來。蕭珩……這個名字她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,是位遠(yuǎn)離權(quán)力中心、頗為低調(diào)的郡王?他為何要插手此事?與蕭燼是敵是友?
“原來是珩郡王?!绷终言聫?qiáng)迫自己冷靜下來,福了福身,禮數(shù)周全,語氣卻依舊疏離冰冷,“郡王殿下深夜蒞臨這破廟,不知所為何事?若是為擒拿逃犯,民女束手就擒便是,只求殿下能施以援手,救治我的同伴?!彼龑ⅰ疤臃浮倍忠У脴O重,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譏諷。
蕭珩看著她明明虛弱不堪、卻強(qiáng)撐著一身傲骨的模樣,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,有欣賞,有嘆息,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。
“姑娘誤會了?!彼掌鹉九?,聲音低沉了幾分,“本王并非為擒拿誰而來。只是恰巧路過,聽聞此地有異動,故而前來查看。至于救治……”他目光再次轉(zhuǎn)向小桃,“本王在京郊有一處別院,清靜隱秘,亦有良醫(yī)可隨時調(diào)用。若姑娘信得過,可暫避一時。”
他拋出橄欖枝,條件誘人。一處隱秘的別院,良醫(yī)救治,這無疑是此刻林昭月和小桃最急需的。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,皇室中人更不會無緣無故施以援手。他圖什么?
林昭月心中警鈴大作。信他?無異于與虎謀皮!不信?小桃危在旦夕,她們也無處可去!
“郡王殿下為何要幫我們?”她直接問出核心問題,目光銳利如刀,“民女如今是朝廷欽犯,與殿下素?zé)o交集,殿下此舉,恐引火燒身?!?/p>
蕭珩迎著她的目光,坦然道:“本王行事,但求問心無愧。見死不救,非君子所為。更何況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昭月,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意味深長,“姑娘的身份,以及你與攝政王之間的恩怨,本王略有耳聞。這京城的水,深得很。多一個朋友,總好過多一個敵人,不是嗎?”
他的話含糊其辭,卻透露出幾個關(guān)鍵信息:他知道林昭月的真實身份,知道她與蕭燼的仇怨,并且,他似乎對蕭燼……并非同一陣營?
林昭月心念電轉(zhuǎn)。蕭珩是皇室宗親,若他與蕭燼有隙,倒是有可能暗中相助,借她來打擊蕭燼。但這只是猜測,風(fēng)險極大。一旦判斷錯誤,便是自投羅網(wǎ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