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桃端著熱水回來時,發現自家小姐正對著窗外發呆,臉色比方才更白了些。
“小姐,可是又頭暈了?”小桃連忙放下銅盆,伸手探了探林昭月的額溫,觸手一片冰涼。
林昭月回過神,勉強笑了笑:“許是這幾日沒睡好。”她由著小桃伺候著卸了釵環,那支赤金步搖被小心地收進錦盒時,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。
溫熱的面巾敷在臉上,稍稍驅散了寒意。可當小桃正要為她寬衣時,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嚨。林昭月捂住嘴,快步走到痰盂旁,卻只干嘔了幾聲,什么也吐不出來。
“小姐!”小桃嚇得臉都白了,連忙拍著她的背,“這到底是怎么了?從昨兒個起就這樣,莫不是吃壞了東西?”
林昭月擺擺手,緩過氣來,額上已是一層虛汗。她靠在榻上,閉目養神。這不是第一次了。這幾日,這種莫名的惡心感總是清晨最重,到了午后會稍好些,可一旦聞到油膩氣味,或是心緒不寧時,便會卷土重來。
“許是累著了。”她輕聲說,更像是在說服自己,“明日就好了。”
小桃欲言又止,眼里滿是擔憂。她伺候小姐這么多年,從未見過小姐這般模樣。這不像尋常的風寒,倒像是……她心里閃過一個念頭,卻又不敢深想。
這時,門外又響起了林婉柔那特有的、柔緩的腳步聲。
“姐姐歇下了嗎?”聲音隔著門簾傳來,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。
小桃看了林昭月一眼,得到默許后,才揚聲道:“二小姐,小姐正要安置呢。”
門簾卻被輕輕掀開了。林婉柔端著一個紅漆小托盤走了進來,上面放著一只白瓷燉盅,熱氣裊裊,散發出一股甜膩的香氣。
“我想著姐姐明日要大婚,定是心神勞累,便讓小廚房燉了碗燕窩羹,最是安神補氣。”林婉柔笑盈盈地走上前,將托盤放在榻邊的小幾上,“姐姐用一些,也好睡個安穩覺。”
那燕窩羹燉得晶瑩剔透,幾粒鮮紅的枸杞浮在上面,看著十分誘人。若是平日,林昭月或許會感激妹妹的細心。可此刻,聞著那甜香,她胃里又是一陣翻攪。
“有勞妹妹費心。”林昭月強壓下不適,語氣溫和,“只是我眼下沒什么胃口,先放著吧。”
林婉柔卻在她榻邊坐下,親手揭開盅蓋,拿起小勺,柔聲勸道:“姐姐明日要從早忙到晚,若不用些滋補的,身子怎么吃得消?好歹用幾口,也算全了妹妹的心意。”她舀起一勺,輕輕吹了吹,竟是要親手喂過來的架勢。
小桃站在一旁,眉頭微蹙。二小姐今日未免太過殷勤了些。她下意識地看向那盅燕窩,心中警鈴微作。按照規矩,外人送來的吃食,尤其是這種湯水,她這貼身丫鬟是要先嘗一口的。
林昭月也覺有些不妥,正要婉拒,林婉柔卻似看出了她的心思,笑道:“姐姐莫非是怕妹妹笨手笨腳?還是……擔心這羹湯不干凈?”她目光轉向小桃,帶著一絲委屈,“小桃姑娘若是不放心,大可先嘗一口。”
話說到這個份上,林昭月若再推辭,反倒顯得生分多疑了。她看了一眼小桃,示意她不必多事,然后勉強張開嘴,接下了林婉柔遞到唇邊的那勺燕窩。
羹湯溫熱滑膩,暫時壓下了喉間的惡心感。林婉柔見她吃了,臉上笑容更盛,又喂了幾勺。林昭月實在沒什么胃口,吃了小半盅,便搖頭表示夠了。
“姐姐既用了,妹妹就放心了。”林婉柔滿意地放下勺子,用帕子替林昭月擦了擦嘴角,動作輕柔,“那姐姐好生歇著,妹妹明日再來給姐姐道喜。”
她起身,端著剩下的半盅燕窩,裊裊離去。
林婉柔一走,小桃立刻上前,急切地問道:“小姐,您覺得怎么樣?有沒有哪里不舒服?”
林昭月搖搖頭:“就是有些膩。”她躺下身,覺得小腹似乎比之前更脹悶了些,只當是吃了東西的緣故。“收拾一下,歇了吧。”
小桃心中不安,卻也不敢再多言,只得伺候她躺下,吹熄了大部分燭火,只留了一盞角落里的長明燈。
夜色漸深,攬月軒內外都安靜下來。只有遠處,為明日大婚準備的燈籠將庭院映照得一片朦朧的紅。
林昭月躺在床榻上,卻毫無睡意。腹中的脹悶感非但沒有緩解,反而漸漸變成了一種隱隱的、下墜似的酸痛。那感覺起初很輕微,像月事來臨前的征兆,她并未十分在意。可隨著時間推移,那痛楚越來越清晰,開始一陣緊過一陣地絞擰起來。
她蜷縮起身子,額上滲出冷汗。不對勁,這絕不僅僅是勞累或吃壞了東西……
“小桃……”她虛弱地喚了一聲,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微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