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景琰喉嚨里滾出的那聲“昭兒”,像根針,扎進葉清歡耳膜。
她指尖還貼在藥罐上,燙得幾乎要縮回來。不是錯覺,是實打實的熱流,順著掌心往胳膊里鉆。有人在感激她,就在附近,而且情緒濃烈到讓藥罐都快燒起來了。
她沒動,膝蓋卻已經撐不住,慢慢跪了下去。影衛擋在前頭,刀鋒對著蕭景睿,火光把人影拉得老長。她知道現在不能倒,可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,連呼吸都帶著顫。
但藥罐不會騙人。
她咬住后槽牙,把整只手按上去,心里默念:“回溯之息,目標——蕭景琰寒毒源頭。”
罐身猛地一震,青光從口沿溢出來,像霧一樣纏上她的手指。眼前一黑,接著浮起一片幽藍的冷光。
她看見了。
冬夜,御花園結冰的池面裂開一道縫,少年蕭景琰穿著單薄錦袍,正被人從背后推了一把。他踉蹌著撲向冰窟,回頭那一瞬,看清了岸上的人。
蕭景睿。
他站在雪地里,嘴角揚著笑,左手尾戒在月光下閃了一下。腳邊影子扭曲得不像人形,像某種趴伏的獸。
冰水刺骨,少年掙扎著想爬,卻被一股黑影纏住腳踝,硬生生拖了下去。池底不是泥,是幾條通體漆黑、口生冰刺的活物,盤在石縫間,像蛇又不像蛇。其中一條猛地竄上來,咬住他小腿,尖刺直接扎進經脈。
他痛得張嘴,可灌進來的全是水。
畫面里,他最后看到的,是水面之上,蕭景睿蹲下來,伸手拂去落在玉佩上的雪花,輕聲道:“哥,這病,你可得養一輩子了。”
光霧散了。
葉清歡猛地睜眼,一口氣卡在胸口,嗆得咳了一聲。她還在原地,手還按著藥罐,可指尖發麻,像是被電過一遍。
是真的。
不是夢,不是幻覺。她親眼“看”到了當年那一幕。
她緩緩抬頭,目光落在蕭景睿腰間的骷髏玉佩上。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,連邊緣那道細小的裂痕都分毫不差。而他的左手,尾戒依舊戴在那兒,指節微動,像是在摩挲什么。
她懂了。
寒毒根本不是天生的,也不是落水受涼那么簡單。那是西域的寒冰蟲,活生生種進他經脈里的。每年發作,是因為蟲子在長大,在啃他的陽氣,在一點點毀掉他的根基。
而蕭景睿,從十二歲那年就開始布局了。
她慢慢吸了口氣,把藥罐塞回袖中,動作很輕,像是怕驚醒什么。然后她伸手,把貼在蕭景琰胸口的暖玉重新壓好,指尖擦過他冰冷的臉頰。
“等你醒來。”她低聲說,“我會讓你親眼看看,誰才是那個把你推進地獄的人。”
影衛首領察覺到她動作,微微側頭,面具下的眼神透著詢問。
她沒說話,只是輕輕搖頭,又抬手把銀簪往袖口推了推。最后一根針還在,藏在簪尾機關里,沒用。
蕭景睿一直盯著她。
剛才那陣沉默太久了,久到不像一個快虛脫的人該有的反應。他瞇了瞇眼,忽然開口:“怎么?看出什么來了?”
葉清歡沒答。
她只是慢慢站起身,扶著柱子,站得筆直。火光映在她臉上,照出一層薄汗,可眼神卻沉得嚇人。
“你當年推他下去的時候,”她終于開口,聲音不響,卻字字清晰,“有沒有想過,這寒毒會一年比一年重?有沒有算過,他每咳一次血,都是你在池邊笑的那一晚,一點一點還回來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