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罐還在發燙。
葉清歡站在廊下,指尖貼著袖中青瓷的弧面,那熱度像是從骨頭里鉆出來的。她沒回頭,也知道蕭景琰就站在身后幾步遠的地方,藥杵拄地的聲音很輕,但每一下都像敲在節拍上。
“你剛才走神了。”他說。
她沒否認,“我看見一張圖,九個點連成圈,有人在畫其中一個穴位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沒了。”她抬手把藥罐往袖子里塞了塞,“可我知道,這不是巧合。太醫院能壓住民間醫者百年,靠的不只是權勢,還有他們不讓人懂的東西——比如,某些穴道不該被碰,某些病只能他們治。”
風從院外卷進來,帶著新翻泥土的氣息。這片廢宅原是城南義莊,荒了十幾年,墻皮剝落,梁木蛀空,連門口石獅子的眼睛都被野貓刨沒了。
現在不一樣了。
影衛連夜拆了三堵危墻,換上了新木料。匾額還沒掛,但黑底金字的“惠民醫館”四個字已經寫好了,就擱在堂屋正中的案上,墨跡干透了,沉得像塊鐵。
“你是想讓他們沒法再裝神弄鬼?”蕭景琰問。
“不是想。”她轉身看著他,“是已經在做了。小安子查過,這附近三年內死了十七個發熱病人,全被太醫院判為‘疫毒入心,無藥可救’。可我昨夜用望氣術掃過地基,地下陰氣淤積,分明是當年焚尸不凈,毒氣滲進水脈。”
他點頭,“所以你要先清地,再立規。”
“對。”她走向堂屋,“人信什么?信親眼看到的。我要讓百姓知道,治病不是只有太醫院那一套,也不是非得跪著求人才能活命。”
小安子這時候從側門溜進來,手里攥著幾張皺紙,臉上沾了灰,“查到了,傳單是從西市一家藥鋪后院印的,今早剛發出去百來張。領錢的是個穿灰袍的老頭,說是太醫院退下來的藥童。”
“李淳風的人。”蕭景琰冷笑,“他被流放前,還留了這一手。”
葉清歡接過紙掃了一眼,上面寫著:“女子掌醫,逆天而行;針引魂魄,煉人為藥。”旁邊還畫了個歪斜的人形,胸口插著七根針。
她嗤了一聲,“怕我搶飯碗,就說我用妖術?那他們平時開的那些吃了讓人昏睡半月的‘安神湯’,是不是也在煉魂?”
小安子咧嘴,“要不要我去把那藥鋪招牌砸了?”
“不用。”她把紙揉成一團,扔進爐子里,“他們越鬧,越說明我們踩到痛處了。現在砸招牌,反倒顯得我們心虛。”
她走到院中,抬頭看那根準備掛匾的橫梁。陽光照在舊木頭上,浮塵飛舞。
“明天掛牌,后天開診。我要親自教第一批學徒。”
“你真要教他們?”蕭景琰問。
“為什么不?系統給我的技能,又不是天生就會的。【望氣術】可以簡化成看臉色、舌苔、呼吸節奏;【辨毒草】能做成標本墻,配上口訣;針法練不準,就先用繡花針扎布包。”
她說著走進東廂房,里面已經擺好二十張矮桌,每張桌上放著一塊木牌,正面畫著人體輪廓,背面刻著“心正則術正”五個字。
“這些人,大多連字都不識全,家里窮得連藥渣都要曬干再煮一遍。”她手指劃過木牌邊緣,“可他們愿意學,肯吃苦。這就夠了。”
蕭景琰沉默片刻,“你打算怎么開始?”
“第一課,認藥。”她打開柜子,取出十幾個小布袋,每個里面裝著不同藥材,“不講藥性,先聞、摸、看。誰能在閉眼時分出當歸和川芎,誰就能拿到第一枚銅牌。”
小安子撓頭,“銅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