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良已經抄了半個月的《資治通鑒》,手腕上的繭子起了又破,破了又起。但他開始漸漸讀出些門道來——不是字面上的意思,而是字縫里的意思。
比如讀到“漢文帝廢肉刑”,他想起王巡查使打那四人板子時說的“杖二十”。
讀到“唐太宗縱囚歸家”,他想起自己把那四人從路邊拖回來。
讀到“宋太祖杯酒釋兵權”…
他放下筆,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忽然問正在繡花的柳蕓娘:“夫人,你說…太祖爺為什么要釋兵權?”
柳蕓娘針尖一頓:“怕他們造反。”
“那為什么不清算了他們?”
“因為,”柳蕓娘抬起頭,“清算要死人,要結仇,要動蕩。釋兵權,大家都體面。”
吳良若有所思:“所以…為官之道,不是分對錯,而是找…體面?”
柳蕓娘放下繡繃,第一次露出贊許的眼神:“夫君終于開竅了。”
她起身,走到書桌前,拿起吳良抄的那疊紙,隨意翻了翻:“你抄了這么多,看出什么了?”
吳良想了想:“看出…清官多半不得好死,貪官反而活得滋潤?”
“哦?”柳蕓娘挑眉,“比如?”
“比如…漢之汲黯,直諫敢言,最后被貶。唐之楊國忠,貪腐弄權,卻能權傾朝野十幾年。”吳良越說越激動,“還有本朝…那些清流御史,哪個不是被貶來貶去?反倒是那些會‘做人’的,步步高升!”
柳蕓娘笑了:“所以你覺得,該學貪官?”
“我…”吳良語塞。
“坐下。”柳蕓娘拉過椅子,在他對面坐下,“今天,我給你上第一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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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課:權力的本質
“你剛才說汲黯和楊國忠,”柳蕓娘說,“但你想過沒有,為什么汲黯被貶,還有人記得他?楊國忠權傾朝野,最后卻被亂刀分尸?”
吳良搖頭。
“因為,”柳蕓娘一字一句,“權力不是讓你支配別人,而是讓別人自愿為你所用。”
她倒了杯茶,推給吳良:“你讓那四個人修城墻,他們去了,但心里罵你。這叫支配,不是權力。”
“那什么是權力?”
“比如現在,”柳蕓娘說,“我想讓你好好聽我講課,不用強迫,你自己就想聽。這就叫權力。”
吳良愣住。
“汲黯有權力嗎?有。因為他讓百姓自愿敬重他,讓同僚自愿佩服他——雖然皇帝不喜歡他,但不敢殺他,殺了會失民心。這就是他的權力。”
“楊國忠呢?他支配別人,靠的是皇帝的寵信。一旦皇帝不信他了,他就什么都不是。所以最后死得那么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