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不是一片海。
海洋有邊界,有深度,有起伏的波濤。而眼前的,是純粹的、無垠的混沌。由崩塌的法則碎片、燃燒的能量、以及萬物歸于寂滅后的本源微粒構(gòu)成的“存在”。光與暗在這里沒有意義,它們糾纏在一起,化作一種刺入思維的、無法被命名的色彩。
警告:外部本源威壓超出安全閾值。
結(jié)構(gòu)完整性正在下降:97%…
96%…】
玄鴉號的船體在呻吟,不是金屬的疲勞,而是構(gòu)成它的物質(zhì)本身,正在被這片歸墟之海同化、消解。
“這就是‘門’后的世界?”張帆的結(jié)論里帶著一種解剖尸體般的冷靜,“一片能量與法則的原始湯。任何物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在這里都無法長久維持。”
薛無算沒有回答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三艘幽靈船上。它們靜靜地懸浮在前方,與那扇巨大、無形、卻又確實存在的“門”構(gòu)成了一個詭異的等邊三角。它們像三具擱淺在時間之外的巨獸尸體,船體漆黑,沒有任何燈火,沒有任何能量反應(yīng),卻讓玄鴉號的探測系統(tǒng)發(fā)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嘯。
“它們是死的。”張帆再次開口,他指著光幕上一片虛無的數(shù)據(jù),“沒有生命信號,沒有引擎讀數(shù),甚至沒有熱輻射。它們就像是……這片海的天然礁石。”
“礁石不會主動排開‘水流’。”薛無算反駁。他能感覺到,那三艘船周圍的空間是扭曲的,它們的存在本身,就在排斥著周遭的混沌,形成了一片絕對的“空”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通訊頻道里傳來柳乘風(fēng)劇烈的嗆咳。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(fēng)箱。透過舷窗,可以看到他的劍依舊插在那片“虛無”之中,但那怪物早已隨著他們沖入了這片歸墟之海,并且變得更加狂暴。
“薛無算……這里……在吞噬我們……”柳乘風(fēng)的話斷斷續(xù)續(xù),“不只是生命力……我的劍……我的意志……都在被磨碎。”
他身后的幾名聽雪樓死士,已經(jīng)停止了衰敗。因為他們已經(jīng)沒有更多的生命可以被抽取了。他們變成了灰白色的雕像,依舊保持著出劍的姿勢,然后無聲地、一寸寸地化作塵埃,融入了這片混沌的“海洋”。
那片蠕動的虛無,在吞噬了最后的祭品后,再次向玄鴉號擴張過來。
“甩掉它。”薛無算下令,語調(diào)平直。
“無法進行常規(guī)航行。”張帆快速回應(yīng),“空間參數(shù)紊亂,引擎點火的瞬間就會被法則亂流撕碎。”
“那就不用常規(guī)方式。”
薛無算閉上眼,他的意識與玄鴉號的“空間錨點”再度連接。他不是在駕駛一艘船,他就是這艘船。他感受著船體每一顆螺絲的哀鳴,感受著外部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威壓。
空間錨點微調(diào)……】
坐標鎖定:前方三百米,法則縫隙。】
玄鴉號沒有發(fā)出任何轟鳴,它只是……消失了。然后又在三百米外出現(xiàn)。這種跳躍精準而致命,船體內(nèi)的一切都承受著巨大的慣性撕扯。
但他們避開了虛無的撲擊。
也就在此時,那個一直沉默著的、擁有金色火焰雙瞳的朱淋清,動了。
她從軟塌上站起,赤著腳,一步步走向艦橋的中央。她的動作流暢而優(yōu)雅,完全無視了剛才那次空間跳躍帶來的沖擊。
“朱淋清,回到你的位置上。”薛無算的命令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。
她停下腳步,緩緩側(cè)過頭。那雙燃燒的金色眼瞳,第一次正視著薛無算。
“朱淋清?”她輕聲重復(fù),嘴角勾起一個奇異的、毫無笑意的弧度,“那只是一個名字。一個不錯的容器,一個足夠堅韌的靈魂,可以承載我度過那條漫長又無趣的‘走廊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