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和點滴聲中緩慢流淌。
“上次她發燒,”楊淑婷突然開口,聲音很輕,像是怕驚擾了什么,“也是這么大半夜,我一個人抱著她去村診所……路上黑,差點摔一跤?!?/p>
李計劃身體一震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么,卻發現喉嚨被堵住了。他不知道。他從來不知道這些。
“她怕打針,”楊淑婷繼續喃喃,眼神空洞地看著女兒,“每次都要哄好久……上次你回來,她本來想讓你抱,看你急著走,就沒敢吭聲……”
李計劃想起那次,他因為蘭蘭催得急,敷衍地摸了摸朵朵的頭就離開了。孩子當時躲在楊淑婷身后,眼巴巴看著他的樣子,此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?;诤尴裉俾粯永p繞上來,勒得他喘不過氣。
“我對不起她……”他低下頭,聲音沙啞,“也對不起你?!?/p>
楊淑婷沒有回應。她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女兒的手,仿佛那是她在洶涌海浪中唯一的浮木。
夜深了。王桂芬回來了,勸他們輪流休息一會兒。楊淑婷不肯離開床邊,李計劃便搬了張凳子,坐在床尾守著。
后半夜,朵朵的體溫終于開始下降,呼吸也平穩了些。楊淑婷累極了,趴在床邊睡著了,眼角還掛著淚痕。
李計劃看著這一幕:病床上安睡的女兒,床邊疲憊不堪的妻子。一種久違的、屬于“家”的感覺,夾雜著巨大的酸楚和愧疚,緩慢地涌上心頭。他脫下自己的外套,輕輕披在楊淑婷單薄的肩膀上。
動作很輕,楊淑婷卻還是驚醒了。她猛地坐直身體,第一反應是去摸朵朵的額頭。感受到溫度降下去了,她才松了口氣,隨即發現肩上的外套,愣了一下。
她沒有推開,也沒有道謝,只是把外套往上拉了拉,重新趴了回去,側臉埋進帶著他體溫的布料里。
李計劃看著她的背影,心里五味雜陳。
天快亮的時候,朵朵徹底退燒了,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。她看看床邊的媽媽,又看看床尾的爸爸,虛弱地眨了眨眼,小聲說:“爸爸媽媽……都在……”
就這一句話,讓兩個心力交瘁的成年人瞬間紅了眼眶。
楊淑婷把臉埋進女兒的小手里,肩膀微微聳動。李計劃別過頭去,用力吸了吸鼻子,把涌上來的酸澀逼了回去。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戶照進來,落在朵朵蒼白卻恢復了些生氣的小臉上。
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,暫時冰封了所有的怨懟。在這間充滿藥水味的簡陋病房里,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慶幸,和一份基于孩子血脈的、脆弱而短暫的和平。
但他們都知道,這只是暫時的。等孩子好了,那些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,依然存在。
李計劃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,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,他和楊淑婷之間,隔著的早已不是地理上的北湖和東城,而是一條更深、更寬的,名為背叛與隔閡的河流。
而朵朵,是他們在這條湍急河流中,唯一共同想要守護的彼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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