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心底的愧（第1頁）

李計劃第二天醒的時候，頭疼得像要炸開，昨兒醉酒的片段零碎地冒出來——飯館里的喧鬧、王強的笑聲、還有他差點喊出“蘭蘭”的慌亂，最后是楊淑婷鐵青的臉。他撐著炕坐起來，看見楊淑婷正蹲在地上，給朵朵系鞋帶，動作輕得很。

“醒了？”楊淑婷沒回頭，聲音淡淡的，“鍋里溫著粥，自己盛。”

李計劃嗯了一聲，剛挪到炕邊，朵朵突然撲過來，抱著他的腿喊：“爸爸！你昨天喝多了，媽媽說你頭疼，今天不喝酒了好不好？”小胳膊圈得緊緊的，頭頂蹭著他的褲腿，比剛回來時親近多了。

李計劃的心軟了一下，彎腰把她抱起來：“好，爸爸不喝了，今天陪朵朵玩好不好？”朵朵立刻笑了，露出兩顆小虎牙，在他臉上親了一口，黏糊糊的，卻讓他心里暖烘烘的——這幾天朵朵跟他們越來越親，晚上睡覺都要夾在他倆中間，小手一會兒抓著他的手，一會兒摸著楊淑婷的頭發(fā)。

早飯時，朵朵坐在李計劃腿上，用小勺子舀著粥，喂到他嘴邊：“爸爸吃，爸爸頭疼要多吃。”

李計劃張嘴接著，粥里帶著點紅薯的甜，剛咽下去，就聽見朵朵小聲說：“爸爸，奶奶熬粥的時候，總?cè)喔觳玻f胳膊疼，爺爺說奶奶是天天給我洗衣服累的。”

李計劃的動作頓住了，手里的勺子懸在半空。楊淑婷也停下了筷子，看向朵朵，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。

“朵朵，奶奶胳膊怎么會疼？”楊淑婷輕聲問，怕嚇著孩子。

朵朵眨著圓眼睛，扒拉著碗里的雞蛋：“爺爺跟奶奶說的，說我總把衣服弄臟，奶奶天天手洗，冬天水涼，洗多了胳膊就疼。還有爺爺，上次帶我去買糖，走一步就揉一下腿，奶奶說爺爺是腿疼的老毛病犯了，還不讓我告訴你，怕你擔心。”

孩子的聲音軟軟的，像羽毛一樣，卻輕輕戳在李計劃和楊淑婷的心上。李計劃想起昨天劈柴時，父親扶著腰喘氣的樣子，當時他沒在意，現(xiàn)在才知道，父親的腿疼一直沒好；楊淑婷也想起每次打電話，母親都說“家里好，你別惦記”，卻從沒說過洗衣服累得胳膊疼，更沒提過父親的腿。

“那……朵朵有沒有讓爺爺奶奶歇會兒？”李計劃的聲音有點啞，他抱著朵朵的手緊了緊。

“有呀！”朵朵點點頭，“我跟奶奶說，我自己洗襪子，可是奶奶不讓，說我小手凍著了不好。我還幫爺爺捶腿，爺爺說我捶得好，不疼了，可是我看見爺爺偷偷揉眼睛了。”

楊淑婷的眼眶一下子紅了，她趕緊低下頭，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粥，不敢看李計劃，也不敢看朵朵。她想起自己在城里跟劉剛在一起時，從沒好好想過家里的父母，甚至連電話都很少打；李計劃也心里發(fā)沉，他滿腦子都是蘭蘭和工作，把父母的辛苦全忘了，連父親腿疼都不知道，還總覺得父母幫他帶孩子是應該的。

早飯剩下的半碗粥，兩人都沒心思吃。朵朵還在說：“爸爸，媽媽，咱們別回城里好不好？留在家里陪爺爺奶奶，我可以幫奶奶洗襪子，幫爺爺捶腿，這樣爺爺奶奶就不疼了。”

孩子的話像一根針，狠狠扎在兩人心上。李計劃張了張嘴，想跟朵朵說“爸爸要上班掙錢”，可話到嘴邊，卻怎么也說不出來——他掙的錢，一部分給了蘭蘭，一部分自己花了，真正寄給家里的，其實沒多少。

楊淑婷也說不出反駁的話，她看著朵朵天真的臉，心里滿是愧疚。她在城里抱怨工作累，卻不知道父母在家?guī)Ш⒆痈郏凰诔抢锔鷦傁硎軠嘏瑓s讓父母在老家受苦。

上午，母親要去河邊洗衣服，楊淑婷趕緊站起來：“媽，我去吧，您在家歇著。”母親愣了一下，笑著說：“不用，我去就行，你跟計劃陪朵朵玩。”

“媽，讓我去，”楊淑婷搶過母親手里的洗衣盆，“我好長時間沒洗過衣服了，正好活動活動。”她拎著盆往外走，路過李計劃身邊時，輕輕碰了他一下——那眼神里的意思，李計劃懂了：他們該為父母做點什么了。

李計劃也站起來，對父親說：“爸，我?guī)湍癜桑蛱鞗]劈完，今天正好劈完。”父親擺擺手：“不用你，我自己來就行，你歇著。”“爸，我來，您坐著陪朵朵玩。”李計劃不由分說，拿起墻角的斧頭，走向柴堆。

院子里，楊淑婷蹲在河邊，冰冷的水沒過手背，凍得她手指發(fā)麻。她想起母親冬天天天來這里洗衣服，胳膊能不疼嗎？眼淚忍不住掉下來，滴在水里，很快就沒了蹤影。

柴堆旁，李計劃掄著斧頭，一下下劈著柴。父親的腿不好，平時劈柴肯定很費勁，可他從沒說過。斧頭砸在木頭上，發(fā)出“砰砰”的響，像是在敲打著他的愧疚——他這個兒子，做得太不合格了。

朵朵坐在門檻上，看著媽媽洗衣服，看著爸爸劈柴，高興地拍著手：“媽媽真棒！爸爸真棒！爺爺奶奶，你看爸爸媽媽在干活！”

母親坐在屋里，看著院子里的三人，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，眼眶卻有點紅。父親也笑著點頭，手里還拿著給朵朵編的小螞蚱，嘴里小聲說：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”

楊淑婷洗完衣服回來，看見母親在曬衣物，趕緊過去幫忙。李計劃也劈完了柴，走進屋，看見父親在陪朵朵玩螞蚱，心里暖了暖，卻又更愧疚了——他們不過是做了點該做的事，就值得父母這么高興，以前的日子里，他們到底忽略了多少？

晚上睡覺前，朵朵躺在兩人中間，抱著李計劃的手，又抱著楊淑婷的手，小聲說：“爸爸媽媽，咱們以后多回來好不好？爺爺奶奶好辛苦，咱們幫他們干活。”

李計劃和楊淑婷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愧疚。李計劃輕輕摸了摸朵朵的頭：“好，爸爸以后常回來。”楊淑婷也點頭：“媽媽也常回來，幫奶奶洗衣服，幫爺爺捶腿。”

可他們心里都清楚，這話或許又是一句敷衍——回了城里，蘭蘭還在等著李計劃，劉剛也還在等著楊淑婷，他們真的能常回來嗎？只是看著朵朵天真的臉，他們不敢說破，只能在心里默默愧疚，默默祈禱：以后的日子，能少讓父母受點苦，少讓孩子失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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