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獻之一聽他說河工疏不對,便首先發問:“那你便說說,我兒所提的《河工疏》有何不對?”
“我兒提及疏浚河道、興修水利、以工代賑,有何不妥?疏浚河道,可拓寬水道,泄洪防澇,興修水利,亦能灌溉農田,滋養民生”
“以工代賑,更能安置流民,防止其淪為亂民流寇。以上三點,世子認為哪一點不不對。”
“疏浚河道、興修水利、以工代賑,乍一聽是挺有道理。但這策論,純粹是紙上談兵,真干起來,后患無窮!”
“敢問陳尚書,你知道疏浚一條河道,得征發多少民夫嗎?”
“工錢是多少?”
“這筆錢糧從哪兒出?現在北境正打仗,耗錢耗糧,國庫已經很吃緊了!”
“要是再遇上災年,糧倉都空了,這以工代賑的賑,拿什么來賑?”
“這不是白白耗費民力,激起民怨,反而成了動亂的源頭嗎?”
“再者,”林庸轉向皇帝,“他這策論光說興修,可想過維護沒有?”
“河道水工,非一蹴而就,需常年養護,耗資不菲。其策中對此竟只字未提!此等只建不管、虎頭蛇尾之策,若貿然推行,初時或見小利,年后,新渠淤塞、堤壩失修,水患反甚于前!屆時,耗費國庫巨資,卻得如此惡果,這責任,又該由誰承擔?是獻策的陳睿,還是…力薦此策的陳尚書。”
周文杰聽到林庸的點評之后,立刻開口贊道:“世子所言極是,句句切中要害。”
皇帝端坐龍椅之上,并未言語,只是皺眉,顯然已將林庸的話聽了進去,正在心中反復權衡。
過了片刻,皇帝才緩緩抬眼,目光落在林庸身上:“林庸,你既看出陳睿《河工疏》的弊端,想必胸中自有丘壑。那依你之見,可有更妥善的解決之法?”
林庸連忙躬身,語氣謙卑:“回陛下,臣……愚鈍。方才所言,不過是就事論事,指出其策中隱患。”
“實乃一時靈光乍現,思慮淺薄。至于如何拿出切實可行、盡善盡美的良策……臣才疏學淺,實無更好辦法。”
“你!”陳獻之聞言,“世子好一張利口!既無良策,空發議論攪亂圣聽,是何道理?”
他眼中怒火中燒,若非在御前,只怕早已破口大罵。
“陳尚書都說了,人活數十載,誰還沒個靈光乍現的時刻,碰巧剛剛炸現了一下。”
看陛下的神情,顯然已將其言聽入心中,目的也算達到了一半。
眼看陳獻之還要糾纏,皇帝面色一沉,喝道:“夠了!此事容后再議,爾等,都退下吧!”
幾人不敢再辯,只得躬身行禮:“臣等告退。”
退出御書房,陳獻之腳步一滯,眼神狠狠掃過周文杰與林庸,鼻中發出一聲極冷的輕哼。
自己兒子好不容易得來的生機,恐怕又要橫生波折了。
林庸則與周文杰并肩而行,他才對身旁的老祭酒拱手致意,帶著幾分真摯的欽佩道:“周祭酒今日在御前仗義執言,令晚輩佩服萬分!”
“若祭酒大人再年輕幾歲,必是我大燕朝堂上頂天立地的諍諫之臣!”
周文杰被自己幾句馬屁哄得高興,欣然說道:“世子大才!若能將精力精于研學,未必不可成為一代大家。”
“還望世子有空,一同來老朽府上,探討你那精妙的算學之術。還有你所說的什么‘方程’,老夫倒是感興趣得很。”
周文杰此刻興致正濃,當即就要拉著林庸回府詳談。
林庸心中叫苦,人老話多,果然一點錯也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