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的斷壁殘垣依舊散發著嗆人的焦糊味,如同一個巨大的傷疤,烙印在蕭氏祖宅的中心,也烙印在每個族人的心頭。
蕭守財一脈被連根拔起,主犯從犯皆被縣衙鎖拿下獄,等待嚴懲。
但這勝利的果實,卻浸滿了祠堂灰燼的苦澀。
蕭家元氣大傷,人心惶惶,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疲憊與對未來的茫然。
蕭辰的傷勢在梟的嚴加守護和白鳳留下的珍貴丹藥調理下,勉強穩住,但臉色依舊透著病態的蒼白,行動間帶著不易察覺的滯澀。
他拒絕了族老們讓他安心靜養的建議,強撐著病體,處理著善后事宜。
安撫族人,協調官府勘察廢墟,更重要的是——重建祠堂、重續族譜,這兩樁關乎蕭氏根基與魂魄的頭等大事,必須立刻提上日程。
然而,當蕭辰拖著沉重的腳步,踏入位于祖宅西側偏院的蕭氏族學時,眼前的景象,卻比祠堂的廢墟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院墻斑駁,雜草叢生,幾間低矮的瓦舍門窗歪斜,紙糊的窗欞破了大洞,在風中嗚咽作響。
正值課業時分,院內卻是一片烏煙瘴氣。
十幾個年齡參差的孩童,大的不過十二三,小的才五六歲,有的趴在缺腿的條凳上呼呼大睡,口水沾濕了破爛的書頁;有的追逐打鬧,用沾滿泥巴的小石子互相投擲;更有幾個半大少年,蹲在墻角,用樹枝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棋盤,吆喝著下著“土棋”。
唯一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長衫、頭發稀疏的老先生,歪靠在講臺后的破藤椅上,鼾聲如雷,一本翻得卷了邊的《三字經》蓋在臉上。
空氣中彌漫著塵土、汗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、令人昏昏欲睡的陳腐氣息。
這里沒有瑯瑯書聲,沒有求知的目光,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荒廢與麻木。
蕭辰站在院門口,身形單薄,臉色在晨光下更顯蒼白,但他的眼神,卻比祠堂的灰燼還要冰冷。
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,混合著深沉的悲哀,在他胸腔中翻騰。
這就是蕭家的未來?
祠堂被焚,是外敵的刀劍;而族學如此,卻是自毀根基的慢性毒藥!
若子弟皆如此頑劣愚鈍,縱有萬貫家財、重建華堂,蕭氏一族又能走多遠?
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喉嚨的腥甜和心頭的怒火,抬步走了進去。
梟如同影子般緊隨其后,冰冷的視線掃過混亂的院落,那些打鬧的孩童如同被掐住了脖子,瞬間安靜下來,驚恐地看著這位最近在族中掀起滔天巨浪、傳說中能“掐指算兇”的辰少爺。
蕭辰的目光落在講臺上。他拿起一根沾滿灰塵的戒尺,輕輕敲了敲講臺邊緣。
“篤、篤、篤?!?/p>
聲音不大,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打破了這片麻木的寂靜。
連那打鼾的老先生也一個激靈,臉上的《三字經》滑落,露出惺忪渾濁的老眼。
“王先生。”
蕭辰的聲音很平靜,聽不出喜怒。
那王先生看清來人,嚇得一個哆嗦,慌忙從藤椅上爬起來,手忙腳亂地整理衣冠:“辰…辰少爺?您…您怎么來了?”
他臉上堆起諂媚又惶恐的笑容,目光閃爍不定。
蕭辰沒有理會他,目光掃過下面那些懵懂、好奇、帶著畏懼和一絲麻木的孩童面孔。
最大的一個少年,臉上還帶著打架留下的青腫痕跡,眼神桀驁不馴;最小的那個,吸溜著鼻涕,怯生生地看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