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別張知府次日,林默在府城客棧等候。
辰時剛過,院門口傳來“哐當(dāng)哐當(dāng)”的木匠工具碰撞聲。
鄭師傅背著半人高的工具箱跨進(jìn)來,身后跟著一輛吱呀作響的木輪馬車,車斗里堆著碼得整整齊齊的楠木方料、棗木榫卯,還有幾桶封著泥的魚膠。
鄭師傅約莫五十來歲,身材瘦削卻結(jié)實,古銅色的臉上布滿細(xì)密的皺紋,像老榆樹皮。
他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靛藍(lán)粗布衫,腰間系著牛皮圍裙,上面沾著各色木屑和魚膠的痕跡。左手食指關(guān)節(jié)處結(jié)著厚厚的老繭,那是常年握刨子磨出來的。
”林案首,久等嘍!”鄭師傅嗓門洪亮,把工具箱往墻角一擱,粗糲的手掌拍在林大山肩頭,“林大哥可算熬出頭了!有案首兒子,這福氣在后頭。”
林大山搓著衣角直笑:“瞧你說的,我這就是個莊稼漢,全靠默兒爭氣。”
“爭氣?”鄭師傅咧嘴笑出缺門牙的豁口,“這叫光宗耀祖!走走走,咱趕早路,明兒一早就讓后生們摸著水車料開工!”
林默扶住鄭師傅的胳膊:“鄭師傅辛苦!叫我林墨就行。您帶這么多料,路上可得小心。”
“放心!”鄭師傅揮揮手,抄起車轅上的鞭子,“咱走了二十多年官道,比走自家門檻還熟!”
三人簡單收拾了行李,林默和林大山坐進(jìn)后車斗,鄭師傅在前頭趕車。
車輪碾過官道,鄭師傅哼起不成調(diào)的小曲,林大山卻盯著車轅上的韁繩,忍不住問:“鄭師傅,這車轅得咋趕才穩(wěn)當(dāng)?”
“手別抖!”鄭師傅頭也不回,鞭子在空中甩了個輕響,“看前頭路,馬跑起來身子跟著點(diǎn)勁兒,別跟它較勁兒——跟活物打交道,得順著它的勁兒使巧力。”
林大山似懂非懂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又偷偷瞄了眼林默,——學(xué)會趕車,以后給默兒添一個小驢車,去哪里都方便。
兩個時辰后,村口老槐樹的影子越來越清晰。鄭師傅甩了個脆響的鞭哨,馬車穩(wěn)穩(wěn)停在槐樹下。
下了馬車,林默便撞進(jìn)一片晃眼的紅綢里。
村口老槐樹上掛著兩串新扯的紅布,風(fēng)卷著布角撲棱棱響,像兩團(tuán)燒得正旺的火,把整個村頭的喜慶都攪得滾燙。
“默兒!俺們默兒回來了!”
人堆里不知誰亮晃晃地喊了一嗓子,圍攏的人群“轟”地一下炸開了鍋,七嘴八舌地涌上來。
打頭的正是拄著拐杖、被孫輩小心攙扶著的七叔公,他笑得合不攏嘴,滿臉皺紋都舒成了秋日的菊。
而站在他身旁那位身著整潔棉袍、面帶鄭重之色的,竟是平日難得一見的里正!
“好!好!默娃子,你可給咱林家坳掙下大臉面了!”
里正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激動,他上前一步,重重拍了拍林默的肩頭,
“前日縣衙的喜報直接送到了我那兒,府試案首!一府之冠!
我這做里正的,今日說什么也要親自來迎一迎咱們的文曲星!”
林默心頭一暖,趕忙下車,對著里正和七叔公等長輩深深一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