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深吸一口氣,掀開那床硬邦邦、赤腳踩上冰冷地面,一步步挪進堂屋。
他盡力壓下孩童聲線的稚嫩,用一種刻意調(diào)整過、平穩(wěn)卻帶著力量的嗓音穿透哭嚎與斥罵:
“王管家。”
堂屋霎時一靜。
所有目光——驚愕、疑惑、輕蔑——齊刷刷投向里屋門口。
那個扶著門框、臉色蒼白如紙、瘦小得仿佛一陣風(fēng)就能吹倒的男孩。
王癩子一愣,看清是林默,臉上堆起輕蔑和鄙夷:
“喲呵?林家的小病秧子?醒了?咋的,燒糊涂了說胡話?滾回炕上挺尸去!這兒沒你崽子說話的份兒!”
林默對他的辱罵置若罔聞。
腳步虛浮踉蹌,但小小的脊背卻挺得筆直。
“王管家,”林默仰頭,直視王癩子那雙帶著惡意的三角眼,聲音不大,卻字字清晰,
“你說我家欠債,口說無憑。借據(jù)何在?賬本,可否與我一觀?”
“噗…哈哈哈!”一個家丁忍不住噴笑出來,指著林默的鼻子,
“小崽子,毛都沒長齊吧?字認全了沒?還看賬本?你看得懂個屁!”
王癩子也嗤笑一聲,像趕蒼蠅般揮揮手:“滾蛋!再啰嗦,連你一塊兒收拾!”
林墨神色不變,那雙屬于孩童的眼睛里,沉淀著年齡不符的、近乎冰冷的沉靜。
“《正雍律·戶律》明載:‘凡私放錢債,必立契券。’王管家,我雖年幼,亦知國法如天。你我都需依法而行。請讓我看看賬目,若數(shù)目確實無誤,我家…認。”
他刻意停頓,加重語氣吐出最后兩個字:“認栽!”
王癩子臉上的譏笑瞬間凝固,家丁的哄笑也戛然而止。
林父林母忘了哭嚎,呆呆望著兒子。老族長渾濁眼中閃過一絲驚疑。
王癩子心頭莫名一跳,瞇眼重新打量這孩子。
皮包骨頭的樣沒變,可那眼神…冰冷靜邃,哪像九歲娃娃?
眾目睽睽下被個毛孩子壓住,他面子掛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