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癩子指著院里那初具雛形的彎曲犁轅,冷笑連連:“根生啊根生,你是木頭刨花吃多了蒙了心?跟著個毛頭娃娃瞎胡鬧!弄這人不人鬼不鬼的‘邪犁’!
老爺發(fā)話了,你再碰這玩意兒一下,你家那五畝坡地——你爹傳下來、你家五個崽子指著喝粥的那五畝地!明年開春就另尋佃戶!你們一家子,給老子滾出去喝風(fēng)!”
林根生這個憨厚的漢子,此刻也面色如土,握著刨刀的手僅僅捏著拳頭,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失地之痛,對于佃戶而言,與判了死刑無異。
方才還在為參與創(chuàng)造新事物而涌動的熱血,瞬間被這冰冷的現(xiàn)實徹底凍結(jié)。
他艱難地低下頭,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:“…知…知道了…再不敢了…”
隔壁林家,周氏正縫補(bǔ)衣裳,聽到動靜,手一抖,針尖扎進(jìn)指腹,沁出血珠也顧不上。
她一把抓住身旁林默的胳膊,手指冰涼,帶著哭腔:
“默兒…是王癩子!在根生家…定是沖著咱家犁來的!
都怪…都怪咱家連累了他們…根生叔和你張叔指著那地活命啊…”眼淚止不住往下掉。
炕上林大山掙扎撐起身,重重一拳捶在炕沿,引得一陣劇烈咳嗽,臉憋得通紅:
“咳…王家…專掐人命門…是咱家對不住他們…”
林默放下手中炭筆,輕輕拍了拍母親冰涼顫抖的手背。
“娘,別急。”他聲音平穩(wěn),目光掃過窗外,“王家會跳腳,料到了。”
周氏抬起淚眼:“可…沒了根生叔和張叔幫手,這犁…”
“咱家債還清了,”林默打斷她,語氣篤定,
“新犁的好處,鄉(xiāng)親們也都親眼見了。”他走到窗邊,看著王癩子離去的方向,
“他越是不讓大家用好家什過好日子,大伙兒心里越明白。”
“但根生他們…”林大山喘著氣問。
“眼下低頭,是沒法子。”林默轉(zhuǎn)身,眼神清亮,
“路不止一條。怎么讓這犁真惠及全村,我心里有數(shù)。”他拿起炕桌上畫著奇怪符號的紙,
“王大戶,攔不住。”
他的冷靜與篤定,像一塊定心石,漸漸穩(wěn)住了周氏和林大山慌亂的心神。
雖然前路依舊迷霧重重,但看著兒子那雙清亮而堅定的眼睛,他們仿佛又看到了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