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激動得在狹小的屋里轉了小半圈,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放這份驚喜,嘴里飛快地念叨著:
“能頂大用了!這能頂大用了!足足二兩雪花銀!
能…能先還一部分債!能給你爹抓副好藥!還能扯塊厚布給你倆做新棉襖過冬!”說到最后聲音帶上了如釋重負的哽咽,但沒讓眼淚掉下,只是眼圈發紅,是巨大壓力驟緩的激動。
林大山在炕上,渾濁的眼睛也死死盯著那被妻子緊攥著的布包,胸口劇烈起伏,半晌,才重重地、長長地吁出一口氣,那口氣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,沙啞道:
“…七叔公…仁義啊…默兒…這…這錢…咱得用在刀刃上…不能枉費了七叔公和族里的心意…”
“爹,娘,你們放心?!绷帜粗改鸽y得的輕松神情,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,
“這錢先緊著還最急的債,剩下的添置煤坊要用的結實家伙。咱家日子,會慢慢好起來?!?/p>
油燈下,一家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,搖曳著,卻透著一股久違的踏實和暖意。周氏終于平靜了些,卻仍不時低頭看看手里的布包,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彎著。
與此同時,族長林七叔公家堂屋里,油燈撥得亮堂些。
七叔公的兒子大林子,端來一盆熱水給父親燙腳,臉上還帶著些不解:
“爹,您今兒個…是不是太抬舉默娃子了?二兩銀子…不是小數目。他一個半大孩子,就算真鼓搗出點啥,賞幾十個銅錢,或是多分些煤餅,也就夠了吧?”
七叔公將雙腳浸入熱水中,舒適地嘆了口氣,聞言抬起眼皮,看了兒子一眼,目光深邃。
“你懂什么?”
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眼皮子淺!光看見二兩銀子,看不見那孩子身上的斤兩!”
他用手指敲了敲木盆邊緣:“前日智退王癩子,用的是律法條文,條理清晰,直擊要害!
今日獻出這石炭妙法,心思奇巧,更難得的是不藏私,心懷鄉梓!
你幾時見過九歲的娃有這般見識、這般心胸?”
“這二兩銀子,賞的是功,更是買他的心!安他的心!”七叔公語氣加重,
“讓他知道,族里看得見他的好,記著他的功!這樣的人才,這樣的心性,只要不走歪,將來必是能支撐門庭、甚至光耀我林家村的人物!
現在這點銀子,結下這份香火情,值!”
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能看穿未來:“這世道,宗族想要立得住,光靠咱們這些老骨頭埋頭種地不行了。
林家村…太需要幾個有見識、有出息的后生了。
林默這孩子…說不定,就是老祖宗賜給咱林家村的一線希望。
眼下這點難處,拉他一把,就是給整個林家村留條后路?!?/p>
大林子聞言,若有所思低頭不再言語。
屋內只剩下熱水氤氳的蒸汽和油燈燃燒的細微噼啪聲。
七叔公的目光重新落回跳動的燈焰上,深邃悠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