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作坊時,段景宏靠在門后,長長舒了一口氣,后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。
他走到桌前,拿起刻刀,對著青花坯子輕輕刻下第一刀。
刀刃劃過瓷土的聲音很輕,卻像在龍楚雄的命運里,刻下了一道再也抹不去的痕。
果敢老街東頭的“旺角賭場”藏在兩棟破舊樓房之間,沒有招牌,只靠門口掛著的兩盞紅燈籠辨認。
燈籠布面沾著油污,紅光透過破洞散出來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推開門,一股混雜著煙味、酒味、檳榔味的熱浪撲面而來,震耳的喧囂瞬間裹住人:搖骰子的“嘩啦啦”聲、賭徒喊注的嘶吼聲、輸錢后的咒罵聲,還有老板娘用緬漢混雜的口音喊著“下注快些,開盅了!”,像一鍋沸騰的亂粥。
賭場不大,中間擺著三張賭桌,最熱鬧的是靠里的骰子桌,圍了十幾個人,擠得水泄不通。
龍楚雄就扎在這堆人里,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色短褂,袖口挽到胳膊肘,露出結實的小臂,手里攥著一疊皺巴巴的緬幣,眼睛死死盯著桌中央的骰盅。
他旁邊是個穿花襯衫的緬北混子,脖子上掛著條掉色的金鏈,嘴里嚼著檳榔,唾沫星子飛濺地喊“大!押大!”。
對面的老婦人裹著黑色頭巾,手里捏著幾枚硬幣,猶豫半天,才把錢推到“小”的區域。
角落里還有個戴眼鏡的商人,手指飛快地撥著算盤,像是在算賠率,卻沒敢下注。
這地方魚龍混雜,有靠賭為生的混子,有想賺快錢的小販,也有偶爾來碰運氣的過客,沒人知道誰是真賭徒,誰是藏在暗處的眼睛。
“龍哥,押??!這把肯定是大!”旁邊的花襯衫推了龍楚雄一把,把他從愣神中拽回來。
龍楚雄回過神,看了眼骰盅,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。
只剩最后一根煙了,他叼在嘴里,用打火機“咔嗒”打了三下才點著,深吸一口,把煙圈吐在賭桌上,咬牙將手里一半的錢推到“大”上:“就押大!老子不信邪,連輸三把了!”
骰盅被莊家高高舉起,晃得“嘩啦啦”響,桌旁的人瞬間安靜下來,只剩骰子碰撞的聲音。
龍楚雄的心跳跟著骰子的節奏加快,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,煙燒到了煙蒂也沒察覺。
“開!”莊家猛地扣下骰盅,掀開蓋子。
三個骰子分別是一、二、三,加起來六,小。
“操!又是小!”龍楚雄猛地拍了下桌子,緬幣被震得滑出去幾張,他彎腰去撿,手指卻在發抖。
花襯衫拍了拍他的肩膀,幸災樂禍地笑:“龍哥,手氣不行就別硬撐了,不如回去睡一覺再來。”
龍楚雄沒理他,把剩下的錢全掏出來,又押了“大”。
他不信自己會一直輸,總想把輸掉的贏回來,這是他多年的賭性,改不了。
可運氣沒站在他這邊。
接下來的半個鐘頭,龍楚雄押大輸大,押小輸小,手里的緬幣很快見了底,最后一根煙也抽完了,煙蒂被他狠狠摁在桌角的煙灰缸里,留下個黑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