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午后,蘇婉將“歸云居”交給臨時雇來的一個手腳麻利的大嬸照看,自己則循著地址,找到了位于城南文萃坊的“墨韻齋”。
文萃坊是臨安文人雅士聚集之地,多書鋪、紙墨店和清雅茶室。“墨韻齋”門面不大,黑漆木門,懸著素雅匾額,透著一股沉靜的書卷氣。
蘇婉推門而入,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。
齋內光線柔和,四面皆是頂天立地的書架,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卷軸,空氣中彌漫著陳年墨香和淡淡的樟木氣味。一個小學徒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書架上的灰塵。
見到有客,小學徒連忙迎上來:“這位姑娘,您是……”
“我找宋先生。”蘇婉出示了名帖。
小學徒看了一眼,態度更加恭敬:“先生正在內室修補古籍,姑娘請隨我來。”
穿過一道月亮門,后面是一個更加安靜的小院,院中種著幾叢翠竹。小學徒將蘇婉引至一間敞著門的靜室前,便躬身退下了。
蘇婉站在門口,只見宋知遠正背對著她,伏在一張寬大的書案前,手持細小的工具,全神貫注地處理著一卷破損嚴重的古卷。他的動作輕柔而精準,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。
她沒有出聲打擾,只是靜靜地看著。陽光透過窗欞,灑在書案和宋知遠的青衫上,勾勒出一幅安寧而專注的畫面。
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,宋知遠才輕輕放下工具,緩緩吐出一口氣,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。他似乎這才察覺到身后的目光,轉過身,看到蘇婉,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。
“蘇老板娘來了,請坐。”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,又親自斟了一杯清茶遞過來,“陋室簡陋,唯有清茶一杯,聊表敬意。”
“宋先生客氣了。”蘇婉接過茶,在椅子上坐下,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書案上那卷正在修補的古籍,似乎是一卷佛經,年代極為久遠。
宋知遠注意到她的目光,笑道:“是一卷唐代的《金剛經》殘卷,損毀嚴重,修補起來頗為耗時。讓老板娘見笑了。”
“先生匠心獨運,令人敬佩。”蘇婉由衷道。能沉下心來從事這等枯燥精細工作的人,心性必然不凡。
寒暄幾句后,蘇婉直接道明了來意:“不瞞先生,晚輩對古文字確實有些興趣。日前偶然得到一份殘卷,上面有些字跡古老晦澀,難以辨認,想請先生指點一二。”
說著,她將從《虛空衍》殘篇上謄抄下來的、那些模糊難辨的篆文臨摹本拿了出來,遞給宋知遠。她并未拿出全篇,只挑選了最難以辨認的幾處。
宋知遠接過紙張,只看了一眼,神色便凝重起來。他走到窗邊,借著更好的光線,仔細端詳著那些扭曲古老的筆畫,手指在空中無意識地臨摹著。
“這是……一種極其古老的云篆變體,甚至可能更早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眉頭微蹙,“筆畫間似乎蘊含著某種特殊的韻律,不像單純的記錄文字,倒像是……某種道紋或者符箓的基痕……”
他抬起頭,目光灼灼地看向蘇婉:“蘇老板娘,這殘卷你從何處得來?可知其來歷?”
蘇婉早已想好說辭,平靜地道:“是家中長輩遺留之物,具體來歷已不可考。晚輩只是好奇,故而抄錄下來,想弄明白上面寫了什么。”
宋知遠深深看了她一眼,似乎看出她有所隱瞞,但并未追問。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些古老的文字吸引。
“這幾個字……”他指著其中一個尤其模糊的字符,“若老夫沒看錯,似乎是‘鑰’的古體寫法,但其結構更加復雜,多了幾重象征‘門戶’與‘引渡’的意蘊……”
鑰!蘇婉心中一震!果然與鑰匙有關!
宋知遠又指向另一處:“還有這幾個斷續的筆畫,組合起來,極似‘歸’、‘墟’二字的某種古老形態,但同樣,意蘊更深,帶有‘本源’、‘終結’與‘循環’的意味……”
歸墟!
蘇婉強壓下心中的激動。這位宋先生,果然是個中高手!僅僅憑借這些殘缺的臨摹,就能推斷出如此多的信息!
“至于這一處……”宋知遠的手指在最后幾個幾乎連成一片的墨跡上劃過,沉吟良久,才緩緩道,“老夫也不敢完全確定,但根據其殘留的筆勢和與其他字符的關聯推測,似乎與‘衍’、‘化’、‘虛空’等概念相關……這殘卷,恐怕涉及的是某種關于宇宙本源、空間變化的至高道理!”
他的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嘆與向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