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桃被帶下去后,棲鳳閣內陷入一種死寂??諝夥路鹉塘耍恋榈榈貕涸诹终言碌男目?。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,在耳膜上撞擊出恐慌的節奏。蕭燼背對著她,站在房間中央,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碑,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。
他沒有立刻轉身,也沒有說話。時間在寂靜中緩慢爬行,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。林昭月僵立在原地,連呼吸都放得極輕,生怕一絲動靜就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,引來雷霆之怒。她的大腦飛速運轉,試圖分析蕭燼此刻的沉默意味著什么。是暴風雨前的寧靜?還是……他心中那荒謬的猜想正在瘋狂滋長?
終于,他動了。他緩緩轉過身,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。那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審視或赤裸裸的厭惡,而是一種極其復雜的、近乎扭曲的探究。像是一個在沙漠中瀕死的人,看到遠處一抹可能是海市蜃樓的綠意,既充滿渴望,又害怕靠近后發現的依舊是黃沙。
他沒有再靠近,只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,沉沉地看著她,仿佛要將她這具皮囊看穿。
“你怕我?!彼_口,聲音低沉沙啞,不是疑問,而是陳述。
林昭月心臟一緊,垂下眼睫,用林婉柔慣有的、帶著顫音的柔弱回應:“王爺……威嚴深重,奴婢……自然敬畏?!彼仨毦S持住這個角色,不能讓他看出破綻。
“敬畏?”蕭燼重復了一遍,嘴角扯出一抹沒什么溫度的弧度,“林婉柔,你當初攀誣構陷、毒害嫡姐時,可曾有過半分敬畏?”
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,狠狠扎進林昭月的靈魂。憤怒和恨意幾乎要沖垮她的理智,但她死死咬住口腔內壁,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。她現在不是林昭月,她是“林婉柔”,一個被指控、需要狡辯的兇手。
“王爺明鑒!”她抬起淚眼,努力做出委屈至極的模樣,“姐姐待我恩重如山,我怎會……怎會害她?那都是誤會,是有人陷害奴婢啊!”她將林婉柔可能有的推脫之詞,表演得淋漓盡致。
蕭燼盯著她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,眸色深沉如夜。他沒有立刻反駁,而是話鋒一轉,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:“你姐姐……生前最不喜何種食物?”
林昭月心中警鈴大作。這是一個陷阱!一個關于“林昭月”生活細節的、極其私密的陷阱。林婉柔作為庶妹,可能知道一些表面喜好,但更深層的厭惡,未必清楚。她若答得過于精準,會引起懷疑;答得模糊或錯誤,則可能被認定為“模仿不像”。
她飛快地思索。林昭月確實有極其厭惡卻鮮為人知的食物——芫荽。她厭惡那股特殊的氣味,幾乎到了聞之欲嘔的地步,但因世家小姐的教養,從不宣之于口,只在極親近的人面前才會表露。林婉柔……有可能知道嗎?風險太大。
她選擇了一個更穩妥、更符合“林婉柔”認知的回答,帶著一絲不確定:“姐姐……似乎不喜羊肉的膻氣?宴席上很少動筷?!边@是許多閨秀共有的偏好,不算出格。
蕭燼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,快得讓人難以捕捉。他沒有評價她的答案,而是又拋出一個問題:“她練字時,若遇心煩意亂,會如何?”
這個問題更刁鉆了。林昭月練字靜心時,有個極細微的習慣——會無意識地用左手拇指,輕輕摩挲右手握筆處的食指指節。這個習慣,連小桃都未必清晰地注意到。
她不能說出來。她必須“不知道”。
“姐姐心性堅韌,練字時最為專注,奴婢……未曾留意過。”她低聲回答,一副努力回憶卻無果的模樣。
蕭燼沉默了片刻。他踱步到窗邊,望著外面漸漸暗沉的天色,忽然用一種近乎飄忽的語氣,像是在自言自語,又像是在試探:
“去年上元燈會,她被刺客沖散,獨自躲在暗巷里,嚇得渾身發抖。本王找到她時,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塊糖人,糖都化了,沾了滿手,卻還舍不得扔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里帶著一種奇怪的、近乎溫柔的追憶,“她說,那是她弟弟偷偷塞給她的,怕她餓了?!?/p>
林昭月渾身猛地一僵,血液仿佛瞬間倒流!這件事……這件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!當時場面混亂,她與家人失散,又冷又怕,是蕭燼如同神兵天降般找到她。那塊快化掉的糖人,是她年幼的弟弟林皓軒偷偷藏在她袖袋里的。當時蕭燼問她為何不扔,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沒有解釋糖人的來歷。他……他竟然記得?而且,他此刻為什么要對“林婉柔”說這個?
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,讓她幾乎失控。她死死掐住掌心,指甲深深陷進肉里,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的表情,不敢流露出絲毫異樣。她必須裝作聽不懂,裝作這與自己無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