棲鳳閣的日子,在一種近乎凝固的壓抑中緩慢流淌。林昭月像一具被上了發條的偶人,每日重復著模仿與被審視的循環。她將靈魂深處那個真實的自己,小心翼翼地掩埋,只流露出嚴苛訓練下逐漸“進步”的、屬于“林昭月”的輪廓。她甚至開始學會利用林婉柔這具身體天生的柔弱,在模仿中恰到好處地摻入一絲生澀和怯意,讓一切看起來更像是努力的成果,而非靈魂的附體。
蕭燼依舊沒有出現,但他的影子無處不在。嚴嬤嬤的眼神愈發銳利,偶爾會問一些關于“林昭月”生前極其私密、甚至有些刁鉆的問題,譬如她偏愛哪種熏香的配比,或是某首生僻詩詞的獨到見解。林昭月回答得如履薄冰,既要展現出“林婉柔”作為妹妹可能知曉的部分,又要刻意在某些細節上留下模糊或錯誤,避免引起過度的懷疑。這是一場走鋼絲般的心理博弈,耗盡心神。
這日黃昏,天色陰沉,似有雪意。嚴嬤嬤剛檢查完她臨摹的字帖,難得地沒有立刻指出錯處,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,便轉身出去了。閣內只剩下林昭月一人,對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。
突然,外面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,夾雜著女子微弱的哭喊和掙扎聲,以及侍衛嚴厲的呵斥。那聲音……似乎有些耳熟?林昭月的心猛地一跳,下意識地走到窗邊,透過窗欞縫隙向外望去。
只見兩名玄甲侍衛,正拖拽著一個衣衫襤褸、發髻散亂的年輕女子穿過庭院,朝著棲鳳閣的方向而來。那女子拼命掙扎著,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,臉上布滿污垢和淚痕,但那雙充滿驚恐和絕望的眼睛……
是小桃!
林昭月幾乎要脫口喊出她的名字,聲音卡在喉嚨里,化作一陣劇烈的咳嗽。她扶住窗框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骨。小桃還活著!她竟然被找到了!可是,蕭燼為什么把她帶到這里來?他想做什么?嚴刑拷打?逼問“林昭月”之死的“真相”?
巨大的擔憂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。她必須救小桃!可是,以她現在的身份,自身難保,又能做什么?
就在她心亂如麻之際,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。門被推開,蕭燼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,玄色的大氅上沾著未化的雪粒,帶來一股室外的凜冽寒氣。他的目光如同冰錐,直接刺向僵立在窗邊的林昭月。
在他身后,兩名侍衛將掙扎不休的小桃押了進來,粗暴地讓她跪倒在地。小桃抬起頭,淚眼婆娑,滿臉驚恐,當她看到站在窗邊、穿著華服、面色蒼白的“林婉柔”時,眼中瞬間迸發出刻骨的恨意,嘶聲哭罵道:“林婉柔!你這個毒婦!你害死了小姐!你不得好死!”
林昭月心如刀絞,卻只能強迫自己站在原地,臉上努力維持著屬于“林婉柔”應有的、面對指控時可能會有的驚慌和一絲委屈。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綻,尤其是在蕭燼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。
蕭燼沒有理會小桃的哭罵,他一步步走到林昭月面前,距離近得能讓她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冷意。他伸出手,不是對著她,而是指向跪在地上、瑟瑟發抖的小桃。
“認識她嗎?”他的聲音低沉,沒有任何情緒起伏,卻帶著千斤重壓。
林昭月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垂下眼睫,用刻意模仿的、帶著顫音的柔弱語氣回答:“是……是姐姐以前的丫鬟,小桃。”她必須承認,這是林婉柔理應知道的事實。
“哦?”蕭燼尾音微揚,帶著一絲玩味,“那你可知,她為何如此恨你入骨?”
林昭月深吸一口氣,按照預設的“劇本”繼續演下去,帶著一絲被冤枉的哭腔:“王爺明鑒……姐姐的死,真的與奴婢無關啊……是急癥,太醫可以作證……小桃她定是傷心過度,才會胡言亂語,攀誣奴婢……”
“急癥?”蕭燼冷笑一聲,猛地伸手,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起頭與他對視。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,仿佛要穿透這層皮囊,直抵靈魂深處。“那你告訴本王,為何她臨死前,柴房的地上,會有一灘打胎藥的殘渣?”
林昭月瞳孔驟縮,渾身血液幾乎倒流!他連這個都查到了?!
小桃聞言,更是激動起來,哭喊道:“是你!是你灌小姐喝下的毒藥!我親眼看見你端著藥碗進去的!小姐她……她死得好慘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