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撲撲的馬車碾過化雪后泥濘不堪的官道,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。車廂內空間狹小,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木料和皮革氣味。林昭月與小桃緊挨著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,隨著車身的搖晃而微微顛簸。車簾低垂,隔絕了外界的視線,也隔絕了大部分光線,只有縫隙中透入的、灰白的天光,映照出兩人凝重而緊張的面容。
小桃身體依舊虛弱,靠在車廂壁上,臉色蒼白,呼吸略顯急促。林昭月緊緊握著她的手,一方面給予支撐,另一方面也是無聲的安撫和鼓勵。她能感覺到小桃手心的冰涼和細微的顫抖,也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跳動。
車夫和那名仆役一路沉默,除了偶爾低聲吆喝牲口,再無其他聲響。這種刻意的安靜,反而更添幾分壓抑和不安。林昭月豎起耳朵,仔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。車輪聲、馬蹄聲、風聲……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、模糊的人語和車馬聲,顯示他們確實在逐漸靠近人煙稠密之處。
寒山寺……這個名字在她心中反復盤旋。蕭珩為何執意引導她來此?是陷阱,還是真的藏有某種線索?她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前世關于寒山寺的記憶——香火鼎盛的古剎,鐘聲悠遠,后山那片每到冬日便紅白相映、如云似霞的梅林……還有,母親曾在那里為她求過一支簽,簽文似乎預示著……她用力搖頭,驅散這些雜念。前塵往事,與眼下生死攸關的困局相比,已如云煙。
不知過了多久,馬車速度漸漸慢了下來,外面的嘈雜聲也明顯增多。吆喝聲、叫賣聲、腳步聲、車輪滾動聲混雜在一起,顯然已進入京郊市鎮。
“姑娘,寒山寺到了。”車夫低沉的聲音從簾外傳來。
馬車最終停穩。林昭月深吸一口氣,掀開車簾一角。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古樸恢弘的寺院山門,朱漆有些斑駁,但氣勢猶存。山門前廣場上人頭攢動,香客絡繹不絕,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,空氣中彌漫著香火和食物的混合氣味,果然如蕭珩所說,香火鼎盛,人流如織。
兩名仆役已跳下車,垂手立在車旁,目光低垂,姿態恭敬,卻無形中形成了一種監視。林昭月扶著小桃,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。雙腳踩在冰冷濕潤的青石板上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。她迅速掃視四周,目光銳利如鷹隼,試圖從紛亂的人群中捕捉任何一絲異常。
一切看似正常。香客們臉上帶著虔誠或閑適,小販們忙著招攬生意,僧侶們穿梭其間,維持秩序。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眼線,也沒有感受到明顯的殺氣。
但這反而讓她更加警惕。越是平靜的水面,底下可能越是暗流洶涌。
“姑娘,請。”那名跟隨的仆役上前一步,低聲道,“小的們在此等候。”
林昭月點了點頭,攙扶著小桃,隨著人流,緩緩走向山門。她刻意放慢腳步,壓低斗篷的帽檐,將大半張臉藏在陰影里。小桃也努力挺直身體,盡量不露出病容。
踏入寺門,濃郁的檀香氣味撲面而來。大雄寶殿內燭火通明,佛像莊嚴,誦經聲低沉悠揚。香客們或跪拜祈福,或靜立觀瞻,氣氛肅穆。林昭月的心卻絲毫無法平靜。她像一只繃緊的弓弦,感官提升到極致,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。
她并沒有直接去大殿上香,而是攙著小桃,沿著寺內的回廊慢慢行走,看似隨意觀賞,實則是在觀察地形,尋找可能的線索或異常。寒山寺占地頗廣,殿宇眾多,庭院深深,古木參天。她們穿過幾重院落,來到相對僻靜的后院。這里香客稀少,只有幾個灑掃的僧人。
后山的方向,隱約可見一片梅林的輪廓,只是距離尚遠,看不真切。
“小姐……”小桃忽然用力捏了捏林昭月的手,聲音微弱卻帶著急促,“那邊……那個人……”
林昭月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,只見不遠處一座偏殿的拐角處,一個穿著灰色僧袍、身形瘦高的僧人正背對著她們,似乎在整理香燭。那背影……竟有幾分眼熟!
她的心猛地一跳!會是誰?是巧合,還是……?
她不動聲色,攙著小桃緩緩向那個方向靠近。就在距離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,那僧人似乎有所察覺,猛地回過頭來!
一張完全陌生的、布滿皺紋的蒼老面孔映入眼簾。老僧眼神渾濁,看到她們,只是雙手合十,微微頷首,便又轉過身去,繼續忙碌。
不是他……林昭月松了口氣,心底卻涌起一絲莫名的失落。她到底在期待什么?期待那個早已葬身火海的人會出現嗎?真是荒唐!
她搖了搖頭,驅散這不合時宜的妄想。必須集中精神!
就在這時,一陣極輕微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哨音,忽然從后山梅林的方向傳來!那哨音極其短促,音調古怪,不像鳥鳴,也不像尋常樂器,卻讓林昭月渾身一震!
這哨音……她聽過!就在那夜逃離王府,在廢亭被圍之時,也曾聽過類似的、作為信號的聲音!是影七的人?還是……那個引路的黑衣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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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猛地抬頭望向梅林方向,心臟狂跳!線索!果然在這里!
“小桃,你還能堅持嗎?”她低聲問道,語氣急促。
小桃咬著牙點頭:“奴婢……可以!”
林昭月不再猶豫,攙扶著小桃,加快腳步,向著后山梅林的方向走去。越靠近梅林,香客越少,環境越發清幽,甚至有些僻靜得令人不安。積雪未化的石階濕滑難行,小桃走得十分艱難,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倚靠在林昭月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