錦囊入手,沉甸甸的,帶著玉石的冰涼,也帶著蕭燼那句“抵押”的重量。林昭月將它緊緊攥在手心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仿佛握著的不是一塊玉,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,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。
蕭燼沒有再說話,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復雜難辨,有釋然,有疲憊,還有一絲她不敢深究的、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。然后,他轉身,玄色的衣袂劃過一個寂寥的弧度,無聲地離開了棲鳳閣。
房門合攏的輕響,如同一個句點,暫時終結了這場驚心動魄的剖白與對峙。
閣內重歸寂靜,炭火噼啪作響,燭光搖曳。林昭月獨自站在原地,許久未動。手心的玉佩漸漸被體溫焐熱,但那冰涼的質感卻仿佛已滲入骨髓。她緩緩攤開手掌,白玉在燭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,那個“燼”字清晰刺眼。
抵押?她自嘲地勾起唇角。用一塊玉,抵押她這條早已不由自己掌控的性命,抵押蕭燼那虛無縹緲的“放過”?這本身就是一個荒謬至極的賭局。她根本沒有任何籌碼,唯一的賭注,就是蕭燼那難以揣測的、或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瘋狂。
可除此之外,她還能如何?在這銅墻鐵壁的牢籠里,這枚突如其來的玉佩,像黑暗中唯一透進的一絲微光,哪怕可能是誘餌,是陷阱,她也只能抓住它,作為喘息和觀察的支點。
她將玉佩重新放入錦囊,系緊,卻沒有貼身收藏,而是將它放在了枕邊。一個顯眼,卻又帶著疏離的位置。她要時時看到它,提醒自己這脆弱的“約定”,也提醒自己不可沉溺于任何虛幻的溫情。
這一夜,她依舊無眠。但心境,卻與往日不同。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絕望,而是多了一種冰冷的、近乎殘酷的清醒。她要活下去,不僅要活著,還要睜大眼睛,看清楚蕭燼接下來的每一步棋。
次日,一切似乎如常。嚴嬤嬤送來湯藥早膳,神色恭敬而平靜,仿佛昨夜閣內的驚濤駭浪從未發生。林昭月沉默地用藥,不再抗拒,也不再探究。她的順從里,帶著一種蟄伏的審視。
早膳后,她再次提出去梅苑。嚴嬤嬤沒有阻攔,依舊默默跟隨。
再入梅苑,心境已變。她不再是被動欣賞景致的囚徒,而是像一個冷靜的勘探者,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處角落,假山、池塘、回廊、甚至那扇緊閉的西角門……她在心里默默繪制著地圖,計算著守衛的視線盲區和巡邏間隙。蕭燼給了她一絲“活動”的空間,她就要將這空間利用到極致。
行至那株老玉蝶梅下,她駐足良久。昨日蕭燼就是在這里,提及他的母親。此刻,白雪紅梅,幽香冷冽,卻再也激不起她半分漣漪。她伸手,輕輕拂去枝頭積雪,指尖觸及冰涼粗糙的樹皮,心中一片冷硬。
“姑娘,風大了。”嚴嬤嬤的聲音在身后響起,適時提醒。
林昭月收回手,轉身,目光不經意般掃過西角門方向。門依舊緊閉,悄無聲息。小桃……是否還在里面?是生是死?春杏昨日的身影,是幻覺還是確有其事?這些疑問,像一根根刺,扎在她心頭。但她知道,此刻絕不能輕舉妄動。
回到棲鳳閣,她發現案頭多了一摞書,并非詩詞歌賦,而是些地理志異、風物游記,甚至還有幾本講述各地民俗和奇聞軼事的雜書。書頁嶄新,墨香猶存,顯然是新購置的。
“王爺吩咐,姑娘若覺悶,可翻看這些雜書解悶。”嚴嬤嬤解釋道。
林昭月心中冷笑。解悶?怕是讓她安于現狀,消磨意志吧。但她面上不露,隨手拿起一本,淡淡道:“有勞王爺費心。”
她開始看書,并非真的沉浸其中,而是以一種近乎苛刻的冷靜,分析著書中的信息,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與外界聯系的線索,或是蕭燼可能透露的意圖。她像一只耐心的蜘蛛,在無聲無息中,編織著屬于自己的信息網。
傍晚,蕭燼沒有出現。但晚膳時,卻多了一道她前世極愛的、工序極其繁瑣的梅花湯餅。湯色清亮,花瓣如生,香氣撲鼻。
林昭月看著那碗湯餅,心中毫無波瀾。她平靜地拿起湯匙,小口品嘗,味道一如記憶中美妙。但她知道,這不再是寵愛,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標記和掌控。他記得她所有的喜好,并用這種方式,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:你在我掌中。
她吃完湯餅,用帕子擦了擦嘴角,動作優雅,眼神卻冷得像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