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的余暉尚未散盡,攝政王府已籠罩在暮色四合的死寂中。棲鳳閣內,燭火初燃,光影在墻壁上投下搖曳不安的輪廓。林昭月端坐在窗邊,手中緊攥著那方素白絹帕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帕角那個小小的“月”字,像一只冰冷的眼睛,嘲弄著她的恐懼與猜疑。
蕭燼回府的消息,如同喪鐘敲響在心頭。她幾乎能想象出他踏入書房,走向那個暗格的情景。他會不會發現有人動過?會不會打開盒子查看?昨夜他那句意味深長的“莫要著了涼”,此刻回想起來,更像是一句淬著寒冰的警告。
嚴嬤嬤悄無聲息地布好晚膳,菜式依舊精致,卻絲毫引不起林昭月的食欲。她只勉強喝了幾口湯,便推說沒有胃口。嚴嬤嬤沒有多言,默默收拾了碗碟,退到外間。閣內重歸令人窒息的寂靜。
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。更鼓聲一次次響起,每一聲都敲在林昭月緊繃的神經上。她豎著耳朵,捕捉著院外的任何一絲動靜,預想著蕭燼隨時可能到來的質問或……更可怕的清算。
然而,直到深夜,棲鳳閣外除了風雪聲和侍衛規律的巡邏腳步聲,再無其他異響。蕭燼沒有來。這種反常的平靜,比之前的風暴更讓人心驚膽戰。他是在醞釀著什么?還是……昨夜之事,他真的并未察覺?
不,不可能。以蕭燼的敏銳和多疑,絕無可能忽略暗格被觸碰的痕跡。他的沉默,只意味著更深的圖謀。
林昭月躺在床上,輾轉反側。暗格中的骨灰(她幾乎已認定那是骨灰)、長命鎖,與今日這方突如其來的舊帕,在她腦中交織盤旋,形成一個巨大而恐怖的謎團。蕭燼到底想做什么?用她至親的遺骸來折磨她?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,證明什么?或者……這根本就是一場針對她心智的殘酷凌遲?
就在她思緒混亂至極之際,外間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、卻不同于往常的響動。不是嚴嬤嬤的腳步聲,更像是……某種東西被輕輕放在門邊的聲音。
林昭月猛地坐起身,心臟狂跳。她屏住呼吸,凝神細聽。外間很快又恢復了寂靜,只有嚴嬤嬤平穩的呼吸聲。
猶豫片刻,她赤足下床,悄無聲息地走到內室門邊,輕輕拉開一條縫隙。外間燭光昏暗,嚴嬤嬤睡在榻上,背對著她。門邊的地上,多了一個小小的、不起眼的布包。
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!是誰放的?什么時候放的?
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,快速將布包撈起,閃回內室,關緊房門。背靠著冰冷的門板,她顫抖著手打開布包。
里面沒有信件,只有兩樣東西:一截燒焦的、帶著暗紅血跡的木頭碎片,像是從什么器物上掰下來的;還有一小撮用油紙仔細包著的、灰白色的粉末——與暗格盒子里的粉末,幾乎一模一樣!
林昭月的呼吸驟然停止!血液仿佛瞬間逆流!
木頭碎片上的血跡……灰白色的粉末……
一個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在她腦海中炸開——柴房!那夜她瀕死時身下的柴堆!這碎片……這粉末……
“呃……”她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,胃里翻江倒海,幾乎要嘔吐出來!蕭燼!他不僅收藏了骨灰,他甚至……他甚至去了柴房,取回了染血的木屑!他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,向她展示她的死亡?還是在提醒她,他知曉一切?!
恐懼、憤怒、惡心、還有一種被徹底剝開羞辱的絕望,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!她雙腿一軟,癱坐在地,手中的布包掉落,灰白的粉末灑出些許,在地板上留下刺眼的痕跡。
為什么?他為什么要這樣做?!這樣殘忍地撕開她的傷疤,到底是為了什么?!
就在這時,窗外極遠處,隱約傳來一聲女子凄厲的、短促的尖叫,隨即戛然而止,仿佛被什么東西猛地扼住!那聲音……依稀像是小桃!
林昭月渾身劇震,連滾帶爬地撲到窗邊,死死抓住窗欞,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——正是梅苑西側!小桃!他們對小桃做了什么?!
恐懼達到了頂點!蕭燼在用她身邊所有人的命運,一步步地逼迫她,折磨她!他要把她逼瘋!要把她變成完全受他掌控的傀儡!
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滅頂而來。她背靠著墻壁,緩緩滑坐在地,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。恨意依舊在燃燒,但在絕對的力量和這種心理摧殘面前,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
她該怎么辦?還能怎么辦?
這一夜,棲鳳閣內沒有哭聲,只有死一般的沉寂,和一種靈魂被寸寸碾碎的無聲絕望。那灑落的灰白粉末,如同命運的讖語,鎖住了所有的生路。
窗外,風雪嗚咽,仿佛在為誰奏響挽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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