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刺骨的冰冷,如同億萬根鋼針,從四肢百骸的骨髓深處鉆出,帶著一種瀕死的麻木,緩慢地、執(zhí)拗地蔓延。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沉浮,如同溺水之人,向著更深的深淵墜落。耳邊是絕對的死寂,連心跳聲都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。
林昭月(林月娘)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遺棄在萬年冰原上的頑石,正在被永恒的嚴寒一點點吞噬、風化。痛楚已經(jīng)變得遙遠而模糊,只剩下一種徹骨的、連靈魂都要凍結(jié)的寒冷。死亡的氣息,如同最親密的情人,溫柔地包裹著她,誘惑著她放棄最后一絲掙扎。
就這樣……結(jié)束了吧……太累了……娘親……燼哥哥……大家都……
一個模糊的、帶著無盡哀傷和眷戀的念頭,如同水中月影,在她即將徹底沉寂的意識中蕩漾開來。
燼哥哥……
蕭燼……
那個沉默寡言、渾身是謎、一次次救她于危難、最后用身體為她擋下毀滅性能量的男人……他……怎么樣了?他最后看向她的眼神,那復雜的、帶著絕望和某種她讀不懂的釋然……他還活著嗎?
這個念頭,像是一點微弱的星火,在絕對零度的黑暗中,頑強地閃爍了一下。
不……不能死……至少……要知道他的死活……要知道……娘親到底怎么了……那個從棺中蘇醒、冰冷如同鬼魅的“母親”……幽冥川……又是什么地方?
求生的本能,混雜著巨大的疑惑和不甘,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巖漿,在她凍結(jié)的心湖深處猛地爆發(fā)出一絲微弱的熱力!
“呃……”一聲極其細微的、仿佛來自喉嚨最深處的嗚咽,艱難地擠出。沉重的眼皮顫抖著,如同墜著千斤巨石,她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力,猛地睜開!
模糊……一片模糊的光影,如同隔著一層沾滿血污的毛玻璃。劇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瞬間襲來,讓她幾乎又要暈厥過去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尖銳的疼痛刺激著神經(jīng),強迫自己保持清醒。
視線緩緩聚焦。
首先映入眼簾的,是低矮、粗糙、布滿煙熏火燎痕跡的巖石頂壁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、混合著血腥、草藥、柴火和某種牲畜臊氣的、難以形容的刺鼻味道。身下是硬邦邦的、鋪著干草的土炕,硌得她渾身骨頭生疼。身上蓋著一件散發(fā)著汗臭和霉味的、沉重而粗糙的羊皮襖。
這里……是哪里?不是那個崩塌的、如同地獄般的石室。
她艱難地轉(zhuǎn)動僵硬的脖頸,環(huán)顧四周。這是一間極其簡陋、低矮的石屋,家徒四壁,只有一張破桌,幾條瘸腿的木凳,角落里堆著些雜亂的農(nóng)具和干柴。唯一的光源,來自墻壁上一個巴掌大小的、用破布堵著縫隙的窗口透進來的、灰蒙蒙的天光,以及屋子中央地上一個冒著微弱青煙的火塘。
她還活著?被人救了?是誰?獵戶?車夫?石老?還是……
她的心猛地一緊,掙扎著想坐起身,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,尤其是手腕上那道被陰丹之力侵蝕的傷口,傳來一陣鉆心的、帶著詭異麻癢的劇痛,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,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“呀!你醒了?!”一個帶著濃重北地口音、略顯沙啞卻透著驚喜的女子聲音響起。
伴隨著腳步聲,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裙、身形健壯、面色黝黑、約莫三十歲上下的農(nóng)婦,端著一個粗陶碗,快步從屋外走了進來。她看到林昭月醒來,臉上露出樸實而關(guān)切的笑容:“阿彌陀佛!可算是醒了!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!可把俺們急壞了!”
三天三夜?林昭月心中一震。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農(nóng)婦,警惕地問道:“這……這里是哪里?是……是誰救了我?”
“這里是黑風山腳下的黑石村?!鞭r(nóng)婦將碗放在炕沿,里面是冒著熱氣的、看起來黑乎乎的野菜糊糊,“是石老和阿武大哥把你送來的。他們說你遭了山匪,受了重傷,讓俺們好生照看你?!?/p>
石老?阿武(車夫)?他們還活著?!林昭月心臟狂跳,急切地追問:“那……那他們?nèi)四??還有……還有沒有別人?一個受了很重很重傷的男人?他……他怎么樣了?!”她的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。
農(nóng)婦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和復雜,壓低聲音道:“石老和阿武大哥把你送來,留下些銀錢和傷藥,囑咐俺們千萬別聲張,當天夜里就走了,說是……有要緊事,不能再耽擱了。至于……你說那個重傷的男人……”她搖了搖頭,嘆了口氣,“俺沒見到。送來的時候就你一個,傷得嚇死人,渾身是血,手腕上那傷口……嘖嘖,黑紫黑紫的,郎中都說是中了極厲害的邪毒,能活下來真是菩薩保佑……”
沒見到蕭燼?!只有她一個人被送來了?!石老和車夫走了?!那蕭燼呢?!獵戶呢?!他們……是生是死?!那個從棺中蘇醒的“母親”又去了哪里?!慕容垂死了嗎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