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那場無聲的雷霆過后,竹韻軒的日子,仿佛被投入了一潭表面平靜、實則暗流洶涌的死水。蘇念柔(林昭月)深居簡出,言行舉止愈發恭順謹慎,每日除了雷打不動地去給王夫人請安(王夫人待她依舊溫和疏離,問話不超過三句),便是將自己關在院中,或是對窗枯坐,或是翻閱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《女誡》、《列女傳》,將一個寄人籬下、惶恐不安的孤女形象,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然而,平靜的水面下,是近乎凝固的窒息感。蘇念柔能清晰地感覺到,這座院落的“看守”無形中嚴密了許多。春桃和秋月依舊怯怯懦懦,但眼神中那份審視和疏離,卻日益明顯。李嬤嬤來得更勤了,每次都會“不經意”地問起她的飲食起居、可曾缺了什么、有無煩悶,實則是在反復確認她的“安分”。院門外,偶爾走過的仆役腳步,也總會在不經意間放緩片刻。
她知道,蘇玉衡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,從未真正從她身上移開。那日的書房警告,絕非虛言。她在刀尖上行走,稍有不慎,便是萬劫不復。
但她也并非全無收獲。那日書房中,蘇玉衡最后那句關于“舊帕”的問話,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,雖短暫,卻照亮了某些一直隱在迷霧中的輪廓。他在找母親留下的東西!而且目標明確,指向“舊帕”!這證實了云先生的判斷,母親林婉柔手中,確實握有足以威脅到慕容垂的秘密,而這秘密,很可能就與那方鴛鴦帕有關!
只是,那方藏著血謎的帕子,早已被她親手焚毀。蘇玉衡注定要失望了。但這也意味著,她這個“可能”的知情人,在蘇玉衡(或者說慕容垂)眼中的價值,以及……危險程度,都在急劇上升。他們不會輕易放過她。
她必須盡快找到新的籌碼,或者……制造脫身的機會。
突破口在哪里?錢管事?那個戴著慕容徽記指環、每日傳遞機密的神秘人物?還是……看似天真爛漫、實則可能成為突破口的蘇文瑜?
這幾日,蘇文瑜依舊時常來找她玩耍。許是蘇念柔刻意迎合,又或是少女天性使然,蘇文瑜對她這個“見多識廣”的表姐愈發親近依賴,幾乎無話不談。從她口中,蘇念柔斷斷續續拼湊出更多蘇府內宅的瑣碎片段:王夫人信佛,常年茹素,與蘇玉衡關系相敬如賓;兄長蘇文瑾忙于公務,極少回府,性子嚴肅;父親蘇玉衡威嚴寡言,但對這個幼女似乎格外寬容;府中還有一位周姨娘,協助王夫人打理庶務,為人精明;至于前院書房重地,依舊是禁忌,蘇文瑜也知之甚少。
這些信息瑣碎,卻讓蘇念柔對蘇府的人際脈絡有了更清晰的認知。她發現,蘇文瑜雖得寵愛,但似乎被有意隔絕在家族核心秘密之外,天真得不諳世事。這既是保護,也可能……是一種利用的缺口?
這日午后,蘇文瑜又蹦蹦跳跳地來了,手里還捧著一個精巧的紫檀木螺鈿首飾盒,獻寶似的推到蘇念柔面前:“表姐快看!這是周姨娘方才送我的生辰禮,是一套紅寶石頭面呢!你看這牡丹花簪,做工多精細!”
蘇念柔接過盒子,打開一看,里面果然是一套赤金鑲嵌紅寶石的頭面首飾,流光溢彩,價值不菲。她心中微動,周姨娘?那個協助掌家的姨娘?出手如此闊綽?她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艷和羨慕:“真好看!周姨娘待妹妹真好。”
“是啊!”蘇文瑜喜滋滋地拿起一支簪子在鬢邊比劃,“周姨娘人可好了,常給我帶些新奇玩意兒。就是……父親好像不太喜歡她太過鋪張。”她吐了吐舌頭,壓低聲音,“上次周姨娘想給我做件刻絲緙金的斗篷,被父親知道后,還訓斥了她一頓呢,說女孩子家不可太過驕奢。”
蘇念柔心中了然。蘇玉衡清廉剛正的名聲在外,對內宅用度想必也管束甚嚴。周姨娘此舉,既有討好嫡女之意,恐怕也存了試探蘇玉衡底線的心思。這內宅之中,果然也非鐵板一塊。
她陪著蘇文瑜說笑了片刻,狀似無意地將話題引開:“妹妹生辰是何時?到時表姐也沒什么好送的,只能給你繡個香囊荷包,聊表心意了。”
“就在下月初九!”蘇文瑜笑道,“表姐肯給我繡東西,我高興還來不及呢!不過……”她忽然想起什么,皺了皺小巧的鼻子,“父親說生辰那日要在家中設宴,請些世交家的夫人小姐來,又要我學那些繁瑣禮儀,真是煩死了!”
家中設宴?宴請世交?蘇念柔心中猛地一動!這可是接觸外界、窺探蘇府人際網絡的絕佳機會!或許……還能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?
她壓下心中激動,柔聲勸慰道:“妹妹是尚書府的千金,生辰宴客是應當的。到時定然很熱鬧,妹妹正好多交幾個朋友。”
“才不要呢!”蘇文瑜嘟嘴,“那些小姐們一個個裝模作樣的,說話拐彎抹角,無趣得很!還是和表姐在一起自在!”她拉著蘇念柔的手搖晃,“表姐,到時你陪我好不好?我一個人應付不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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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念柔心中狂喜,這簡直是天賜良機!但面上卻露出為難之色:“這……怕是不合規矩吧?我身份尷尬,又是初來乍到,怎好出席妹妹的生辰宴?若是沖撞了貴人……”
“哎呀,有什么不合規矩的!”蘇文瑜不以為然,“你是我表姐,就是自家人!我去跟母親說,她一定會答應的!就這么說定了!”她自顧自地拍板,不容蘇念柔拒絕。
蘇念柔心中稍定,看來蘇文瑜在府中確實受寵,或許真能成事。她不再推辭,只是溫順地點點頭:“那……就聽妹妹安排吧。”若能借機出席宴會,哪怕只是躲在角落,也能觀察到許多平日無法接觸的信息!
又閑聊片刻,蘇文瑜被丫鬟叫走練琴,竹韻軒重歸寂靜。蘇念柔獨自坐在窗邊,心中卻難以平靜。蘇文瑜的生辰宴,是一個變數,也可能是一個契機。但福禍相依,在那種眾目睽睽的場合,她的一舉一動更需萬分小心。
正當她凝神思索之際,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李嬤嬤略顯驚慌的低聲喝止:“站住!前院的人怎么跑到內院來了?驚擾了姑娘們,仔細你的皮!”
一個陌生的、帶著哭腔的年輕男聲響起:“李嬤嬤恕罪!實在是……實在是錢管事讓小的立刻來回稟夫人!大公子……大公子他在衙門……出事了!”
大公子?蘇文瑾出事了?!蘇念柔的心臟猛地一縮!下意識地屏住呼吸,側耳傾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