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識像是沉在冰冷的水底,模糊而遙遠。林昭月感覺自己輕飄飄的,仿佛掙脫了某種沉重的束縛。她“看”到自己依舊蜷縮在柴房陰冷的角落,那具曾經屬于她的軀殼,如今面色青白,嘴角凝固著暗紅的血漬,身下是大片已經發黑的血跡,無聲無息,再無生機。
一種巨大的悲慟和更洶涌的恨意席卷了她這虛無的“存在”。她死了。就在她本該身著嫁衣、受萬人朝賀的時刻,像一只被隨手碾死的蟲蟻,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骯臟之地。
魂魄渾渾噩噩地飄蕩,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量牽引著,來到了林府正廳。這里,已然布置成了靈堂。素白的帷幔取代了昨日的紅綢,巨大的“奠”字觸目驚心。一口厚重的、尚未蓋棺的楠木棺材停放在中央,里面躺著的,正是被匆匆整理過遺容、換上了一身素凈衣服的“她”。
靈堂里哭聲一片。林府的女眷們披麻戴孝,跪在棺槨兩側,用帕子捂著臉,發出抑揚頓挫的哀泣。父親林尚書站在棺前,背影似乎一夜之間佝僂了許多,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著眼角。前來吊唁的賓客絡繹不絕,人人臉上都帶著惋惜和驚疑,低聲交換著“福薄”、“急癥”之類的詞語。
而林婉柔,穿著一身刺眼的縞素,哭得最為“傷心欲絕”。她撲在棺槨旁,肩膀劇烈聳動,聲音哀婉欲絕:“姐姐!你怎么就這么走了……昨日還好好的,怎么就突發惡疾……你讓妹妹以后可怎么活啊……”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演技逼真得連林昭月的魂魄都感到一陣惡寒。
太子蕭景珩也來了。他一身常服,面色沉痛,站在靈前,親手點燃了三炷香。他對著棺材躬身行禮,語氣低沉:“昭月,你我緣分淺薄,孤……心痛難當。你安心去吧,孤會厚待林家?!彼谋硌轃o懈可擊,那份“沉痛”看起來如此真實,若非親耳聽到他與林婉柔在柴房外的對話,林昭月幾乎又要被這虛偽的面具所欺騙。
就在這一片虛偽的哀聲和看似莊重的吊唁中,突然,府門外傳來一陣極其嘈雜混亂的聲響!馬蹄聲、呵斥聲、驚叫聲、兵器碰撞聲混成一片,由遠及近,如同洶涌的潮水般猛地拍碎了靈堂內刻意維持的悲慟氛圍。
“怎么回事?”林尚書驚疑抬頭。
一名家丁連滾爬爬地沖進靈堂,面無人色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老、老爺!不好了!攝政王……攝政王他帶著兵闖進來了!”
話音未落,只聽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靈堂那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竟被人從外面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!木屑紛飛中,一道玄黑色的身影,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,踏著滿地的狼藉和陽光,一步步走了進來。
是蕭燼!
他依舊穿著那身標志性的玄色蟒袍,只是外面罩了件輕甲,墨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,幾縷散落在額前,更添幾分戾氣。他面容冷峻如萬年寒冰,一雙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紅如血,里面翻涌著滔天的殺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悲痛。他周身散發出的凜冽氣場,瞬間將整個靈堂凍結,連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。
他身后,是黑壓壓一片披甲執銳的王府親衛,個個眼神冰冷,煞氣騰騰,瞬間將靈堂內外圍得水泄不通。原本還在哀哭的女眷們嚇得噤了聲,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。賓客們更是面如土色,大氣不敢出。
蕭燼的目光,如同利箭,直接穿透了所有人,死死釘在了那口楠木棺材上。他甚至沒有看一旁的太子和林尚書一眼,徑直大步走了過去。
“蕭燼!你放肆!”太子蕭景珩強自鎮定,上前一步擋在棺前,厲聲喝道,“此乃林小姐靈堂,豈容你帶兵擅闖!驚擾亡靈,該當何罪!”
蕭燼終于將目光轉向他,那眼神中的冰冷和輕蔑,讓蕭景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驚擾亡靈?”蕭燼的聲音沙啞得厲害,卻帶著一種斬金截鐵的力度,“本王今日來,正是要問問,她是怎么死的!”
說完,他不再理會太子,猛地伸手,一把推開了沉重的棺蓋!
“哐當”一聲巨響,棺材內部暴露在眾人眼前。林昭月的“遺體”安靜地躺在里面,面色灰敗,唇無血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