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了火車,我站在車站門口,不知道該去哪兒。”她看著遠處幼兒園的燈火,“在琛州這么多年,除了你,我連個能投靠的人都沒有……”
楊淑婷聽著,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。她想起謝小芳離開時那句“別像我”,現在看著她這副狼狽的樣子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“我先帶你回宿舍洗個澡,吃點東西。”楊淑婷扶起她。
回到宿舍,謝小芳洗了澡,換上楊淑婷的干凈衣服,整個人才看起來像了點人樣。她捧著楊淑婷泡的方便面,小口小口地吃著,像只受驚的兔子。
“淑婷姐,我錯了。”她突然說,眼淚滴進面湯里,“我真的錯了……我不該貪圖那些虛的……什么情啊愛啊,都是假的……”
她抬起頭,通紅的眼睛里帶著血淋淋的清醒:“女人到最后,能靠的只有自己。什么都是假的,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。”
楊淑婷默默聽著。眼前的謝小芳,和一個月前那個還在教她如何抓住男人的謝小芳,判若兩人。
“劉剛人不錯,”謝小芳輕聲說,“你要是覺得行,就好好處。但千萬別像我,把什么都押在男人身上……得給自己留條后路。”
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,格外有分量。
那晚,兩人擠在楊淑婷的單人床上。謝小芳在黑暗中輕聲說:“淑婷姐,我現在才算活明白了。在城里打工苦是苦,但至少活得像個人。回老家?呵呵,那才是真的人間地獄。”
第二天,楊淑婷硬著頭皮去找了孫主任。她好說歹說,又是保證又是求情,最后搬出“總不能看她流落街頭”的話,總算說動孫主任同意讓謝小芳回來工作,不過只能從最基礎的雜工做起,工資也降了不少。
謝小芳什么怨言都沒有。她像是變了個人,不再談論男人,不再打扮,只是埋頭干活。洗菜、削皮、打掃衛生,什么都搶著做。休息時也不跟人閑聊,就一個人坐在角落發呆。
只有一次,楊淑婷看見她看著操場上玩耍的孩子出神,手指無意識地摸著肚子,眼神復雜。
謝小芳的歸來,像一面活生生的鏡子立在楊淑婷面前。她看著謝小芳手上的凍瘡和眼里的麻木,再想想自己眼前的抉擇,心里那架天平搖擺得更加厲害。
而謝小芳自己,則像一只折翼的鳥,暫時在幼兒園這個熟悉的角落找到了棲身之處。她不再幻想愛情,不再期待拯救,只是沉默地、一天天地過著,在琛州這個既冷漠又給了她最后容身之處的城市里,艱難地舔舐著傷口,尋找著下一步該怎么走。或者說,只是找一個能繼續喘口氣的地方。
謝小芳就像一面鏡子,清晰地照出了她可能面臨的另一種結局——在無望的等待和不堪的議論中,耗盡了青春和尊嚴,最后狼狽退場,回到原點,接受一個湊合的人生。
謝小芳那句“別像我”,像一句惡毒的詛咒,又像一聲凄厲的警鐘,在她空曠的心里,反復撞擊,回響不絕。
她抬起頭,看著琛州灰蒙蒙的天空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,她腳下看似有選擇的路,其實每一條,都布滿了看不見的荊棘和陷阱。而謝小芳的經歷,讓她提前窺見了其中一條路的盡頭,是何等的荒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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