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淑婷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串天文數字壓垮了。四萬塊,像一塊沉重無比的巨石,橫亙在她和李計劃面前,也碾碎了她剛剛因為婆婆摔傷而激起的、必須接回女兒的決絕勇氣。她甚至開始絕望地想,是不是只能讓朵朵繼續留在老家,在教育資源匱乏的鄉鎮小學將就?這個念頭讓她心如刀絞。
一連幾天,她在幼兒園都魂不守舍。擇菜時會走神,洗刷餐具時動作遲緩,連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玩鬧聲都顯得格外刺耳。謝小芳看出她的不對勁,悄悄問她怎么了。楊淑婷只是搖搖頭,什么也沒說。這份沉重的無力感,說出來也只是多一個人煩惱。
晚上,劉剛照例來看她,手里提著一袋剛上市的、水靈靈的桃子。他一眼就看出楊淑婷眉宇間化不開的濃重愁緒,比前幾天更甚。
“怎么了?臉色這么差?”他把桃子放在桌上,關切地問,“是不是朵朵奶奶那邊情況不好?”
楊淑婷搖搖頭,疲憊地坐在床沿,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。沉默了片刻,她才啞聲開口,將她和李計劃這幾天奔波的徒勞,以及那所私立學校令人絕望的收費標準,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。
“……一年要四萬多……我們……我們根本拿不出……”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帶著一絲哽咽,“公立的要求那么多證件,我們一樣都湊不齊……剛子,我……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……朵朵難道真的……真的沒法來城里讀書嗎?”
她抬起頭,眼圈泛紅,里面盛滿了作為一個母親的焦慮和無助。
劉剛聽著,眉頭緊緊鎖起。他沒有立刻說話,而是掏出煙,想到是在楊淑婷宿舍,又煩躁地把煙塞了回去。他在狹小的空間里踱了兩步,那雙慣于洞察環境的眼睛微微瞇起,似乎在快速思考著什么。
“你別急,淑婷。”他停下腳步,聲音沉穩,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,“天無絕人之路。公立的門檻是高,私立的又太貴……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別的路子。”
楊淑婷抬起淚眼,茫然地看著他。
“我以前在別的小區當保安隊長的時候,認識幾個朋友。”劉剛解釋道,語氣很實在,“好像聽他們提過,有些專門接收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的學校,叫……叫什么‘子弟小學’還是‘希望小學’來著?手續沒公立那么嚴,學費也比私立便宜得多。”
“真的?”楊淑婷黯淡的眼睛里瞬間迸發出一絲光亮,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,“有這樣的學校?在哪兒?條件怎么樣?”
“具體在哪兒,條件如何,我得去打聽打聽。”劉剛沒有把話說滿,“年頭有點久了,我得找我那幾個朋友問問,看他們還清不清楚。你等我消息,別自己瞎著急。”
他的話語沒有華麗的承諾,卻透著一種扎實可靠的意味。楊淑婷看著他堅定而沉穩的眼神,心里那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巨石,似乎被撬動了一絲縫隙。一股混合著感激和希望的暖流,悄然涌上心頭,沖淡了連日的陰霾。
“剛子……謝謝你。”她輕聲說,聲音里帶著真摯的感動。
“謝啥。”劉剛擺擺手,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笑容,“能幫上忙就行。我明天就去找人問。”
接下來的兩天,劉剛果然為此事奔波起來。他利用調休和下班后的時間,騎著那輛舊電動車,穿梭在琛州幾個外來務工人員聚集的區域。他去找了以前一起站過崗、現在在做小區物業的兄弟,找了在勞務市場混得臉熟的中介,甚至厚著臉皮去問了幾個相熟的、家里情況類似的家長。
這個過程并不順利。有的朋友早就換了工作,斷了聯系;有的只是模模糊糊聽說過,提供不了具體信息;有的學校要么已經搬遷,要么條件實在太差,連他都看不過眼。但他沒有放棄,像個執著的老獵人,在城市的邊緣角落仔細搜尋著可能的線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