琛州入了春,連日的陰雨讓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。李計劃把電動車停在街角,鎖車時發現鏈條有些松了,發出嘎吱的雜音。他懶得弄,拍了拍手上的鐵銹,抬頭看了看那家熟悉的咖啡館招牌——「轉角咖啡」,字體的漆色比上次來時更斑駁了些。
他推門進去,門上掛著的風鈴有氣無力地響了兩聲。下午三點,咖啡館里沒什么人,冷氣開得足,他一進去就打了個寒顫。目光掃過,很容易就在最里面的卡座找到了楊淑婷。
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,洗得有些發白,袖口規整地挽著。面前放著一杯白水,氤氳著一點微弱的熱氣。她沒看他,只是盯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,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瘦,下頜線繃得有些緊。
李計劃走過去,在她對面坐下。椅子腿和地面摩擦,發出刺耳的聲音。兩人之間隔著一張窄小的桌子,卻像隔著一道鴻溝。
“來了。”楊淑婷收回目光,聲音平淡,聽不出情緒。
“嗯。”李計劃應了一聲,招手叫來服務員,“一杯冰美式。”他喉嚨發干,需要點刺激的東西提神。服務員離開后,氣氛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他偷偷打量她。比起上次在老家衛生院見面時,她似乎更瘦了些,眼下的烏青也更重了。看來這段時間,她過得也并不輕松。這個認知讓他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。
冰美式很快端了上來。李計劃灌了一大口,冰涼的苦澀液體滑過喉嚨,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。他知道不能再拖了。
他搓了搓手指,指尖冰涼。他深吸一口氣,終于切入正題,聲音干澀:“淑婷,我們……離婚吧。”
這話他說過不止一次,但這一次,感覺格外不同。不再是帶著賭氣或者被逼迫,而是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。
楊淑婷握著水杯的手指收緊了一下,指節泛白。她抬起眼,終于正視他,眼神里沒有驚訝,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。“你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。”李計劃避開她的目光,盯著桌上木頭的紋路,“這樣拖著,對誰都不好。你,我,還有朵朵。”
“條件呢?”楊淑婷直接問,語氣干脆得讓他心驚。
李計劃喉結滾動了一下,艱難地開口:“朵朵……跟我。”
空氣瞬間凝固。
楊淑婷看著他,像是沒聽清,又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絕倫的笑話。她嘴角扯動了一下,那不算是一個笑。“你說什么?”
“朵朵跟我。”李計劃重復了一遍,聲音提高了一些,像是在給自己打氣,“我是她爸爸,孩子跟著爸爸天經地義。我能給她更好的……”
“更好的什么?”楊淑婷猛地打斷他,聲音陡然拔高,引得不遠處唯一一桌客人看了過來。她胸口微微起伏,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,“更好的生活?李計劃,你拿什么給?你現在連工作都沒了!”
李計劃的臉一下子漲紅了,像是被人當眾剝光了衣服。他攥緊了拳頭,指甲掐進掌心。“工作我會再找!朵朵是我李家的種,必須跟著我!”
“李家?你現在想起你是李家的了?”楊淑婷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,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譏諷,“你在外面跟別的女人鬼混的時候,怎么不想想你是李家的兒子,是朵朵的爸爸?現在你什么都沒了,想起要孩子了?李計劃,你要不要臉!”
“楊淑婷!”李計劃低吼一聲,額角青筋暴起,“你別太過分!”
“我過分?到底誰過分!”楊淑婷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,但她倔強地仰著頭,不讓它們掉下來,“朵朵從生下來到現在,你管過幾天?她發燒咳嗽的時候你在哪兒?她半夜哭醒要爸爸的時候你在哪兒?現在你輕飄飄一句‘跟你’,就想把她從我身邊搶走?你做夢!”
她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痛楚,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李計劃心上。他想反駁,卻發現喉嚨被堵住了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楊淑婷說的,都是事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