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計劃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出租屋時,窗外已是霓虹閃爍。他用鑰匙擰開門,一股還算清新的飯菜香味撲面而來,讓他愣了一下。屋子里破天荒地開了大燈,雖然光線依舊昏黃,但比平時蘭蘭在時只開床頭燈的樣子亮堂了不少。桌上擺著兩盤簡單的炒菜——西紅柿炒蛋和青椒土豆絲,還冒著微弱的熱氣。
蘭蘭正坐在桌邊,手里捧著一碗米飯,小口吃著。聽到開門聲,她立刻抬起頭,臉上迅速堆起一個有些刻意的、帶著討好意味的笑容:“回來啦?吃飯了嗎?我……我隨便做了點。”
她的聲音比平時輕柔許多,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觀察。自從那晚被王東強羞辱、狼狽不堪地回到這里后,她就像是變了個人。不再濃妝艷抹,穿著也樸素了許多,那款甜膩的香水似乎也沒再用了。她變得勤快了些,會主動打掃房間,甚至會試著做點簡單的飯菜,雖然味道實在不敢恭維。
李計劃“嗯”了一聲,算是回應。他脫下沾滿灰塵的工裝外套,沒有像往常那樣隨手亂扔,而是掛在了門后的掛鉤上。他走到桌邊坐下,蘭蘭立刻起身,給他盛了一碗飯,動作帶著小心翼翼。
兩人沉默地吃著飯。氣氛有些凝滯,只有筷子碰到碗盤的細微聲響。
“今天……工作累吧?”蘭蘭試探著開口,尋找著話題。
“還行。”李計劃扒拉著碗里的米飯,沒什么胃口。他腦子里還在想著下午去看朵朵的情景,想著女兒在那陰暗旅社里怯生生的樣子,心里像壓著塊石頭。
蘭蘭觀察著他的臉色,猶豫了一下,聲音更低了,帶著點委屈的嘟囔:“你……你今天又去看朵朵了?”
李計劃夾菜的手頓了頓,沒說話。
這沉默似乎給了蘭蘭某種錯誤的信號,她放下筷子,雙手放在膝蓋上,絞著衣角,語氣變得更加哀怨,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,而非質問:“計劃,我知道朵朵是你女兒,你去看她是應該的。可是……可是你現在手頭也不寬裕……昨天買那娃娃和蛋糕,花了不少錢吧?我……我不是要管著你,就是覺得……我們現在這情況,是不是該省著點花?”
她偷偷抬眼覷著李計劃的反應,見他依舊沉著臉不說話,便繼續小聲說道:“而且……你老是往北湖跑,請假扣錢不說,人也累。我看你這幾天,臉色一直不好……我……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。”
她的話語里,抱怨被包裹在關心和“為我們好”的外衣下,聽起來合情合理,卻又像細密的藤蔓,悄悄纏繞上來,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束縛和壓力。
李計劃放下筷子,拿起桌上的煙盒,抖出一根點上。煙霧升騰,模糊了他疲憊的臉。他知道蘭蘭話里的意思。她是在抱怨他把有限的資源和精力,投入到了她和這個“家”之外的地方。她感到了不安,感到了被忽視,卻又不敢像以前那樣直接發作,只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表達不滿。
“朵朵是我女兒。”李計劃吐出一口煙圈,聲音沙啞,帶著不容置疑的強調,“她現在剛來琛州,住在那種地方,我這個當爸的,不能不管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蘭蘭連忙點頭,像是怕激怒他,“我沒說不讓你管。就是……就是覺得我們現在也挺難的。房租、水電、吃飯……哪一樣不要錢?你那個工作,現在又……”
她沒把話說完,但意思很明顯。李計劃如今收入銳減,維持他們兩個大人的生活尚且捉襟見肘,再加上一個孩子,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“錢的事,我會想辦法。”李計劃打斷她,語氣有些生硬,“我多加班,多跑單就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