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里坐須臾,金殿階前血濺裾。
八月龍袍如借得,一杯鴆酒送殘軀。
權臣劍上功名易,少主心中丘壑虛。
莫道天家多富貴,從來高處是危途。
北魏正平二年(452年)的夏天,平城(今山西大同)的皇宮里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——就像公司老板突然猝死,高管們關起門來商量誰當接班人,只不過這里的“公司”是北魏王朝,“高管”手里拿的不是業績報表,是真刀真槍。
前老板是太武帝拓跋燾,這位爺是個狠角色,一輩子打打殺殺,把柔然揍得找不著北,還搞了場轟轟烈烈的滅佛運動,史載“諸有佛圖、形像及胡經,盡皆擊破焚燒,沙門無少長悉坑之”(《魏書·釋老志》)。但狠人也有軟肋,晚年疑心病重得像得了妄想癥,被宦官宗愛忽悠著殺了太子拓跋晃。等回過神來,老爺子又后悔又憤怒,天天對著宗愛吹胡子瞪眼。
宗愛這哥們兒,相當于辦公室里那種靠拍馬屁上位的小人,平時耀武揚威,真遇到老板翻臉,腿肚子比誰轉得都快。眼看太武帝要收拾自己,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“夜弒帝于永安宮”(《魏書·宗愛傳》)。殺了皇帝,宗愛瞬間慌了——這事兒就像偷偷刪了老板電腦里的重要文件,瞞是瞞不住的,得趕緊找個背鍋俠,哦不,是找個新老板。
按規矩,太子沒了,該從太武帝的兒子里挑。當時有個叫拓跋翰的秦王,人狠話不多,頗有乃父之風,大臣們都覺得他合適。但宗愛不這么想:拓跋翰要是上臺,憑他那脾氣,不得把自己扒層皮?他眼珠一轉,盯上了另一個候選人——南安王拓跋余。
拓跋余是太武帝的小兒子,平時沒什么存在感,史載“少無才藝,性好酣飲,畋獵不已”(《魏書·南安王余傳》),翻譯過來就是:這人沒啥本事,就愛喝酒打獵,活脫脫一個紈绔子弟。宗愛覺得這小子好拿捏,就像選實習生當部門經理,自己能幕后操控。
于是,宗愛連夜搞了場“閃電政變”:假傳皇后詔令,把大臣們騙進宮,然后讓自己的人“持兵入,收翰等,斬之禁中”(《資治通鑒·宋紀八》)。搞定了競爭對手,拓跋余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皇位,史稱“南安王”。登基那天,他估計還沒從宿醉中醒透,穿著龍袍站在太極殿上,腿肚子直打顫——這哪是當皇帝,分明是被架上了燒烤架。
拓跋余當上皇帝后,很快發現這活兒不好干——權力這東西,就像共享單車,看著是自己在騎,其實鑰匙在別人手里。宗愛仗著擁立之功,“位居元輔,錄三省,兼總戎禁,坐召公卿,權恣日甚”(《魏書·宗愛傳》),活脫脫把皇宮當成了自己的私人會所,拓跋余成了個蓋章工具人。
按說正常人這時候該琢磨奪權了,但拓跋余不。他的生存哲學很簡單:你掌權,我享樂,咱倆互不干涉。史書記載他“日夜酣飲,聲樂不絕”,還特別喜歡打獵,“一獵旬日,又游畋無度”(《魏書·南安王余傳》)。有時候打獵太投入,連國家大事都不管,大臣們急得跳腳,他卻像沒聽見似的。
為了穩住宗愛,拓跋余也是下了血本。剛登基就“以愛為大司馬、大將軍、太師、都督中外諸軍事,領中秘書,封馮翊王”(《資治通鑒·宋紀八》),把軍政大權全塞給了宗愛,相當于把整個公司的公章、財務章、合同章全給了一個外人。他還覺得不夠,又“發府藏以賜群下,旬月之間,府藏虛竭”(《魏書·南安王余傳》),把國庫當成了自己的錢包,天天給宗愛和他的小弟們發紅包,生怕人家不高興。
有一次,南邊的劉宋王朝打了過來,邊境告急的文書堆成了山,拓跋余正帶著人在獵場上追兔子,接到報告后大手一揮:“急什么?等朕打完這只再說!”氣得大臣們直罵娘。后來還是宗愛覺得邊境不穩影響自己撈錢,派人去應付了一下,才算沒出大亂子。
這時候的拓跋余,就像個拿著高薪卻不干活的空降兵,每天的工作就是簽字、喝酒、打獵,偶爾還會因為宗愛太囂張而偷偷抱怨幾句。史載他“內不自安,疑愛將謀變”(《資治通鑒·宋紀八》),但也就僅限于懷疑,沒什么實際行動——畢竟,跟宗愛翻臉,他連打獵的地方都找不到了。
拓跋余大概忘了,宗愛能殺太武帝,就能殺他這個臨時工。隨著時間推移,宗愛覺得這個傀儡越來越礙眼:拓跋余雖然窩囊,但畢竟是皇帝,有時候喝多了也會說幾句“你別太過分”的醉話,而且大臣們對宗愛的不滿也越來越多,總有人暗示拓跋余該“親政”了。
宗愛這人,屬于典型的“做賊心虛”型人格,他覺得拓跋余早晚要跟自己翻臉,不如先下手為強。北魏永平元年(452年)十月,機會來了。這月月底有個祭祀活動,叫“夕祭”,按規矩皇帝要親自去太廟。宗愛覺得這是個好機會——太廟人多眼雜,正好動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