袈裟難掩帝王身,四十年來夢未真。
曾執(zhí)吳鉤平四海,終拋玉璽禮空門。
臺城淚盡饑寒骨,寺宇香浮虛幻塵。
最是荒唐青史笑,江山換得幾聲佛。
南朝宋齊梁陳的更迭速度,快得像街頭雜耍的翻跟頭——前一個還在龍椅上喘粗氣,后一個已經(jīng)提著刀在宮門口候著了。蕭衍就是在這么個亂糟糟的時代里,踩著前輩的尸骨,給自己掙了頂龍帽。
這位爺?shù)某錾硐喈旙w面,蘭陵蕭氏,正經(jīng)的門閥貴胄,按《梁書》說法是漢相國何之后也,雖然隔著八竿子打不著,但門閥時代講究這個,拼祖宗比拼政績還重要。他爹蕭順之是齊高帝的堂弟,官至領(lǐng)軍將軍,相當于首都衛(wèi)戍區(qū)司令,家里的銀子和人脈,夠普通人做夢笑醒三回。
可蕭衍偏不躺平,史載他少而篤學,洞達儒玄,意思是這哥們不僅能舞刀弄槍,還能吟詩作對,擱現(xiàn)在就是文武雙全的學霸校草。更絕的是他眼光毒,早年在竟陵王蕭子良門下當,跟沈約、謝朓這幫文壇大佬混得風生水起,暗地里卻盯著齊朝那把搖搖欲墜的龍椅。
齊朝皇帝一個比一個能作,齊明帝蕭鸞殺起宗室來眼都不眨,臨終前還拉著兒子蕭寶卷的手說:作事不可在人后。結(jié)果這蕭寶卷把這話聽成了作死要趕早,在位三年殺了六個輔政大臣,連蕭衍的哥哥蕭懿都給剁了。《南史》里記這哥們的愛好很清奇:在宮嘗夜捕鼠達旦,以為笑樂,放著國家大事不管,天天夜里打老鼠玩,也是沒誰了。
蕭衍一看機會來了,公元501年在襄陽起兵,帶著幾千人就敢北伐。這仗打得堪稱魔幻,齊軍將領(lǐng)要么臨陣倒戈,要么望風而逃,蕭衍的軍隊跟旅游似的進了建康。蕭寶卷還在宮里醉生夢死,直到叛軍殺到宮門口,才慌慌張張喊人抵抗,結(jié)果被自己的宦官砍了腦袋,死時才十九歲。
公元502年,蕭衍逼著齊和帝禪位,改國號為梁,史稱梁武帝。登基那天,他穿著袞龍袍站在南郊祭天,估計心里得默念三遍:老子可算熬出頭了!
剛當上皇帝的蕭衍,活脫脫一個勵志模范。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辦公,《梁書》說他一冠三年,一被二年,帽子戴三年不換,被子蓋兩年不扔,擱現(xiàn)在能評上感動南朝十大人物。后宮嬪妃加起來不到十個,比起宋孝武帝三千粉黛的排場,簡直是苦行僧。
他還特愛管閑事。有回建康城發(fā)生火災(zāi),燒毀了幾千家民房,他愣是光著腳跑到太極殿上自責,說都是自己沒當好皇帝,嚇得大臣們集體磕頭勸他穿鞋。這種表演型勤政雖然有點刻意,但在那個皇帝普遍擺爛的時代,已經(jīng)算相當靠譜了。
治國上,蕭衍玩的是儒法兼用。他親自給太學生講課,把儒家經(jīng)典講得唾沫橫飛,還制定了《梁律》,首創(chuàng)制度——犯人不招供?那就站在水里挨餓,餓到招為止。這招雖然缺德,但比之前的嚴刑拷打文明多了。
文化領(lǐng)域更是他的主場。他組織人編《通史》,自己寫序;還創(chuàng)立制度,把婚喪嫁娶、朝廷大典全給規(guī)范了一遍。當時的建康城,文人雅士扎堆,沈約的詩、謝朓的賦、范縝的《神滅論》,撐起了南朝文學的半壁江山。連北方的北魏孝文帝都羨慕,說江南多好臣,想抄作業(yè)都抄不來。
軍事上他也沒閑著,派韋睿打贏了鐘離之戰(zhàn),把北魏軍隊殺得尸橫遍野,淮河都快堵上了。這仗之后,梁朝成了南朝疆域最廣的朝代,東起大海,西到巴蜀,南抵交趾,北接淮河,蕭衍站在城樓上往下看,估計得哼起小曲兒:咱老百姓,今兒真高興。
要是劇情照這么發(fā)展,蕭衍妥妥是千古一帝的苗子。可誰也沒想到,這哥們晚年突然迷上了佛學,人生軌跡直接拐到溝里去了。
大概是當皇帝太無聊,蕭衍中年突然迷上了佛教,而且迷得相當上頭。普通八年(527年),他干了件震驚朝野的事——跑到同泰寺當和尚,把龍袍一脫,換上袈裟就去給佛祖當服務(wù)生了。大臣們懵了,國不可一日無君啊,只好湊了一億錢把他回來,這才算結(jié)束了三天的和尚生涯。
可他顯然沒玩夠。大通三年(529年),蕭衍又去同泰寺舍身,這次更絕,連宮里的儀仗、車馬都捐給寺廟了。大臣們沒辦法,又花了兩億錢贖人。中大同元年(546年),他第三次舍身,在廟里住了三十七天,最后朝廷掏了一億錢才把這位佛皇帝請回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