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場鳳翔之圍,堪稱李茂貞的至暗時刻。朱溫的軍隊是攻城專業戶,天天在城外挖壕溝、架云梯,李茂貞只能閉城死守。更慘的是,鳳翔被圍了一年多,城里的糧草早就吃光了。《資治通鑒》里記載城中食盡,凍餒死者不可勝計,連昭宗都只能吃粥,宮女太監餓死一大堆。李茂貞的軍隊更慘,賣人于市,人直數百錢,簡直是人間地獄。
雪上加霜的是,蜀地的王建趁火打劫,派兵攻占了李茂貞的山南西道。王建這波操作太損了,本來還跟李茂貞稱兄道弟,結果趁人家被圍,直接搶地盤。李茂貞氣得跳腳,但也沒辦法,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西部門戶丟了。
到了天復二年(902年)冬天,李茂貞實在撐不下去了,只能跟朱溫議和,把昭宗交了出去。這波丟車保帥雖然保住了鳳翔,但李茂貞的實力大損,從此退出了爭霸賽,只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。朱溫帶著昭宗回長安后,沒多久就殺了昭宗,立了個傀儡皇帝,晚唐的已經快到結局了。
李茂貞經此一役,算是徹底想明白了:爭霸天下不適合自己,能保住鳳翔就不錯了。他開始收縮戰線,把精力放在內部建設上,重修法門寺就是這時候搞的形象工程。據《大唐秦王重修法門寺塔廟記》記載,李茂貞前后花了二十多年,修了四百多間房舍,還鑄銅爐、修佛塔,說白了就是想靠給自己積點德,也給老百姓找點精神寄托。這波操作倒是挺成功,法門寺后來能成為名寺,李茂貞功不可沒。
開平元年(907年),朱溫終于忍不住篡唐稱帝,建立后梁。消息傳到鳳翔,李茂貞氣得拍桌子,但也只能罵兩句亂臣賊子,不敢真刀真槍跟朱溫干。當時全國也就四個地方不服朱溫:河東的李克用、鳳翔的李茂貞、淮南的楊行密、西川的王建。王建干脆在成都稱帝,建立前蜀,還勸李茂貞也稱帝。
李茂貞心里癢癢的,但理智告訴他不行。自己就剩那么點地盤,稱帝就是拉仇恨,朱溫肯定第一個打他。于是他搞了個折中方案:不當皇帝,但享受皇帝待遇。他把鳳翔王府擴建得跟皇宮一樣,設置文武百官,妻子稱皇后,部下上書叫,出入用天子儀仗。說白了就是過把皇帝癮,但不捅破那層窗戶紙,堪稱晚唐版精致利己主義者。
雖然當不成真皇帝,但李茂貞把鳳翔治理得還算不錯。他搞精細化管理,減少賦稅,鼓勵農桑,還建了鳳翔府學,培養人才。亂世里的鳳翔居然有點世外桃源的意思,周邊逃難的人都往這跑。有史料說他治岐垂四十年,境內稍安,這評價在軍閥里算是相當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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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好日子沒過多久,麻煩又找上門了。貞明元年(915年),李茂貞的養子李繼徽的假子李保衡投降后梁,把邠寧給丟了。緊接著,王建又派兵打過來,搶走了秦州、階州等幾個地方。更倒霉的是,彰義節度使劉知俊打了敗仗,居然投靠了王建。這波連環打擊下來,李茂貞的地盤只剩鳳翔、涇原兩鎮七個州,從西北一霸變成了關中小地主。
李茂貞倒是看得開,地盤丟了就丟了,只要鳳翔還在就行。他每天在王府里禮佛聽經,跟高僧聊天,活得像個退休老干部。不過他也沒完全閑著,經常跟部下開會分析局勢,說白了就是茍著等機會。這一等,就等到了后唐滅梁。
龍德三年(923年),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滅了后梁,建立后唐,定都洛陽。消息傳到鳳翔,李茂貞的心情很復雜:高興的是朱溫這個老對手終于沒了,擔心的是李存勖比朱溫更能打,自己能不能保住鳳翔還是個問題。
李茂貞先試探了一下,派人給李存勖送信,以的身份祝賀他滅梁。李存勖剛登基,不想樹敵,就客氣地回了信,沒提投降的事。但李茂貞心里沒底,又派兒子李繼曮去洛陽進貢,實地考察后唐的實力。李繼曮回來后,跟李茂貞說:后唐的軍隊太厲害了,咱們根本打不過。
李茂貞徹底死心了,決定主動投降保平安。他再次上表,請求去掉封號,當個普通藩臣。李存勖倒是挺給面子,下詔說:岐王是唐朝舊臣,不用去掉封號,就當秦王吧。這波操作給足了李茂貞面子,既收編了鳳翔,又沒動用一兵一卒。
其實李茂貞的選擇很明智,晚唐的軍閥里,能善終的沒幾個,朱溫被兒子殺了,王建病死但兒子丟了江山,李克用壯志未酬早逝,只有李茂貞靠著審時度勢,保住了自己和家族。這背后是他的生存智慧:該硬的時候硬,該慫的時候慫,從不跟大勢對著干。
同光二年(924年)四月十一日,李茂貞在鳳翔王府去世,享年六十九歲,謚號。這個謚號挺有意思,指他早年護駕有功,指他晚年俯首稱臣,算是對他一生的概括。他的兒子李從曮襲爵,繼續當鳳翔節度使,李家在鳳翔的影響力又延續了幾十年。
李茂貞死后葬在寶雞的大唐秦王陵,如今還保存完好。陵墓里的壁畫和陪葬品,見證了這位末代岐王的輝煌與落寞。
李茂貞的一生,堪稱晚唐亂世的。從一個草根士兵到一方諸侯,他的職場逆襲足夠傳奇;從護駕忠臣到跋扈軍閥,他的人設反轉足夠唏噓;從割據稱王到俯首稱臣,他的生存智慧足夠現實。
后世對他的評價很分裂,有人罵他凌辱天子,實為奸臣,比如《新五代史》就說他劫遷車駕,賊害大臣;也有人夸他保境安民,頗有政績,認為他在亂世里給了百姓一片安身之地。其實這兩種評價都對,因為亂世里的人物本就沒有絕對的黑白。
如果用現代的眼光看,李茂貞絕對是個優秀的區域管理者:他懂激勵(軍功賞罰分明),懂民心(輕徭薄賦),懂戰略(審時度勢茍著發育),但他不是個合格的天下霸主,缺少朱溫的狠辣和李克用的雄心。他的最高追求從來不是統一天下,而是保住自己的鳳翔地盤,這種小富即安的心態,注定了他只能是個割據諸侯,而不是開國皇帝。
如今的鳳翔,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兵戈之聲,但大唐秦王陵的殘碑斷碣,還在訴說著這位末代岐王的故事。正如他開篇那首詞里寫的,青史是非誰與判,或許亂世梟雄的功過,本就該留給時間去評說。
參考《新五代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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