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宮闕草離離,魏祚飄搖帝子悲。
權臣肘下龍袍瘦,霸業樽前玉盞危。
六鎮烽煙催鼎易,兩朝心腹化灰泥。
莫言身是九五貴,一生恰似掌中棋。
北魏永熙三年(公元534年),洛陽城的空氣比深秋的寒冰還冷。孝武帝元修帶著一群親信連夜逃出皇宮,身后是高歡大軍的馬蹄聲,身前是通往長安的漫漫長路。隊伍里有個三十出頭的王爺,名叫元寶炬,此刻正縮在馬車角落,心里把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——這叫什么事?好好的王爺不當,跟著皇帝搞流亡,搞不好就是全家抄斬的節奏。
《北史·魏本紀》里說這哥們性強果,有威略,但這會兒威略全變成了哆嗦。他太清楚眼下的局面:北魏早就不是拓跋珪當年打下來的江山了,六鎮起義把家底折騰光,爾朱榮、高歡這些軍閥跟走馬燈似的換,皇帝就是個蓋章機器。現在倒好,蓋章機器還想反抗,結果把自己玩成了流浪貓。
到了長安,才發現剛出虎口又入狼窩。迎接他們的宇文泰看著笑瞇瞇,手里的刀卻比高歡還亮。沒過半年,孝武帝元修就被駕崩了——官方說法是喝多了淹死的,民間傳說是宇文泰嫌他不聽話,直接給灌了毒酒。這下麻煩了,國不可一日無君,宇文泰眼珠一轉,盯上了元寶炬。
這位倒霉王爺當時的表情,大概就像被點名上臺表演的社恐。論輩分,他是孝文帝的孫子,根正苗紅;論能力,平時裝瘋賣傻,看著就好控制。宇文泰派人送來龍袍那天,元寶炬抱著柱子哭:我爹是京兆王,我當個王爺混吃等死挺好,當皇帝這活我干不了啊!
宇文泰的使者估計翻了個白眼:陛下您客氣啥,這位置也就掛個名,您按時上下班就行。于是大統元年(公元535年)正月,元寶炬在長安登基,史稱西魏。《周書》里寫大赦天下,改元大統,聽起來挺風光,實際上他連大赦名單都插不上話——宇文泰早就安排好了。
當了皇帝的元寶炬,很快摸索出一套職場生存指南。第一條就是:領導(宇文泰)說啥都是對的。
朝堂上永遠是宇文泰說了算。這位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,每天上班比皇帝還早,下班比皇帝還晚,把朝政牢牢攥在手里。元寶炬呢?每天準時打卡,坐在龍椅上保持微笑,別人磕頭他說,宇文泰說話他點頭,活脫脫一個人形背景板。有次大臣奏請改革稅制,元寶炬剛想發表意見,宇文泰咳嗽了一聲,他立馬改口:丞相覺得呢?
《資治通鑒》里記載了這么件事:大統三年(537年),東魏高歡打過來,宇文泰要親征。按規矩得請示皇帝,元寶炬趕緊說:丞相放心去,宮里有我呢!糧草軍械我都讓人備好,您不用操心。其實他啥也沒干,都是宇文泰的人安排的,但這話就得這么說。
但這位傀儡也不是完全沒腦子。他知道宇文泰要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,自己只要不搶戲,日子就能過。有回宇文泰給他送了個美女,說是戰利品,元寶炬一眼就看出這是來監視自己的,卻笑著說:丞相費心了,正好宮里缺個管筆墨的。轉頭就把美女封了個才人,既不得罪宇文泰,又把眼線放在了眼皮子底下。
最絕的是處理家庭矛盾。他的皇后乙弗氏是自己當王爺時娶的,倆人感情不錯。但宇文泰為了跟柔然結盟,讓他改娶柔然公主。這事兒擱誰身上都憋屈,元寶炬卻當著滿朝文武說:為了國家大計,朕愿意犧牲個人感情?!侗笔贰ず箦鷤鳌防镎f他與后訣別,悲不自勝,但轉身就給乙弗氏下了道旨:遷居別宮,削發為尼。
表面看是絕情,實際上是保護。柔然公主驕橫,要是乙弗氏還在宮里,遲早被害死。送到寺廟里,至少能保條命。后來柔然公主還是不放心,宇文泰暗示得除掉乙弗氏,元寶炬咬著牙賜了自盡,卻偷偷讓人厚葬,還在墓碑上刻了愿世世無復相見——不是恨,是怕了這皇家夫妻的苦。
別看元寶炬天天被宇文泰管著,其實他偷偷干了不少事。用現在的話說,就是在權限范圍內,把能做的都做到極致。
宇文泰搞改革,推均田制府兵制,元寶炬全力配合。他知道這些政策能讓老百姓有飯吃,軍隊有戰斗力,國家才能穩住。每次宇文泰提交改革方案,他都當天批復,還親自去田間地頭——其實就是演給老百姓看:你們看,皇帝和丞相一條心,好好干活有奔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