潛龍困淺三十年,裝癡賣傻避刀光。
一朝龍椅加身日,鐵血丹心定大唐。
平藩鎮(zhèn),整朝綱,宵衣旰食復(fù)榮昌。
可憐天不假長命,空留遺恨付殘陽。
大和六年的長安,春寒還沒褪盡,十六宅里卻比外頭還冷。
一群衣著光鮮的王爺圍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起哄,有人把沾了泥的點心往他手里塞,有人故意把茶水潑在他衣擺上,那年輕人卻只是嘿嘿傻笑,手里攥著半塊涼透的胡餅,眼神里透著股子“不通人事”的憨態(tài)。
這就是唐憲宗的第十三子,李忱。
自打記事起,李忱就沒過上幾天舒坦日子。他娘鄭氏原是叛將李锜的小妾,李锜謀反被斬后,鄭氏沒入宮中當(dāng)宮女,偶然被憲宗臨幸才生下他。母家沒勢力,自己排行又靠后,在皇子堆里,他就是個沒存在感的“小透明”。
更要命的是,這孩子打小就不愛說話。別的皇子忙著學(xué)騎射、練詩文,盼著在父皇面前露臉,他卻總躲在角落,要么發(fā)呆,要么對著墻角的螞蟻能看一下午。宮里人都說:“十三郎怕是個癡兒。”
《舊唐書·宣宗紀(jì)》里明明白白寫著:“帝外晦而內(nèi)朗,嚴(yán)重寡言,視瞻特異。幼時宮中以為不慧。”這話翻譯過來就是:李忱表面上看著糊涂,內(nèi)里比誰都精明,只是不愛說話,眼神跟常人不一樣,宮里人都覺得他不聰明。
這“不聰明”的名聲,成了李忱的護(hù)身符。
憲宗之后,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連著換了四個皇帝,個個都是李忱的侄子或侄孫。皇室里的爭斗向來血雨腥風(fēng),皇子王爺們今天還在一塊兒喝酒,明天可能就因為一句“僭越”的話掉了腦袋。可李忱呢?因為“傻”,沒人把他當(dāng)對手。
文宗在位時,總愛拿李忱取樂。有次在十六宅辦宴席,文宗指著李忱對眾人說:“誰能讓光王(李忱當(dāng)時的封號)開口說話,朕就賞他黃金百兩!”王爺大臣們一聽,立馬圍上去逗李忱,有人扮鬼臉,有人說俏皮話,可李忱要么低頭傻笑,要么干脆扭過頭去看柱子,硬是半個字沒說。眾人笑得前仰后合,文宗也拍著桌子笑:“這光王,真是塊木頭!”
只有武宗李炎,心里犯嘀咕。
武宗是個精明人,他總覺得這叔叔不像是真傻。有次打獵回來,武宗故意把李忱落在冰天雪地里,心想:要是真傻,說不定就凍斃在野外了;要是裝的,肯定會想辦法回來。結(jié)果第二天一早,李忱居然拖著凍得僵硬的腿,一瘸一拐地回了宮,見到武宗還嘿嘿笑著說:“昨兒個走丟了,在雪地里睡了一覺,多虧老天保佑,沒凍死。”
武宗更懷疑了。他又找了個機會,把李忱騙進(jìn)宮里的一間偏殿,然后讓人鎖上門,還在外面堆了柴火,想把他活活燒死。可等衛(wèi)兵們第二天開門一看,偏殿里空空如也,只有地上留著幾個腳印。后來才知道,是一個忠心的老太監(jiān)偷偷把李忱救了出去,還送他逃出了長安,躲進(jìn)了一座寺廟里。
《新唐書·宣宗紀(jì)》記載:“武宗數(shù)戲侮之,及監(jiān)國,疾益甚,殆不知人。”這話里的“殆不知人”,多半是李忱演給武宗看的。他心里跟明鏡似的:在這吃人的皇宮里,只有“傻”,才能活下去。
會昌六年三月,武宗病重,躺在床上連話都說不清楚了。
這時候,宮里的宦官們慌了。
唐朝中后期的宦官,那可是能左右皇帝廢立的主兒。武宗沒立太子,一旦駕崩,皇子們爭起皇位來,他們這些宦官的好日子可能就到頭了。得找個好控制的皇帝,才能保住自己的權(quán)力和富貴。
找誰呢?
宦官頭子馬元贄眼珠子一轉(zhuǎn),想到了那個“傻叔叔”李忱。
在馬元贄看來,李忱又傻又沒背景,要是把他扶上皇位,還不是任由他們拿捏?到時候朝政大權(quán),還不是他們宦官說了算?
于是,馬元贄帶著一群宦官,連夜派人去寺廟里把李忱接了回來。此時的李忱,剛在寺廟里當(dāng)了沒幾個月和尚,穿著一身破舊的僧袍,頭發(fā)還沒長全,看上去比以前更“憨”了。
武宗駕崩后,馬元贄召集大臣們開會,說要立光王李忱為皇太叔,主持朝政。大臣們一聽,都愣住了:立一個“傻子”當(dāng)皇太叔?這不是胡鬧嗎?可宦官們手握兵權(quán),大臣們敢怒不敢言,只能點頭同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