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簡文帝蕭綱：一個被皇位耽誤的文學(xué)家（第1頁）

金階曾踏少年風(fēng)，翰墨香浮建業(yè)宮。

賦里江山終是夢，階前刀斧已成空。

三載龍袍纏血污，一生才調(diào)付離鴻。

可憐最是臨危處，猶對殘燈誦《大同》。

如果要給南朝的皇子們搞個投胎錦鯉榜，梁簡文帝蕭綱絕對能排進前三。這位爺出生那年（503年），老爹蕭衍剛當(dāng)了三年皇帝，正是梁朝國力蒸蒸日上的好時候，史載江左承平，年谷豐登（《南史》）。作為老三，上面有太子大哥蕭統(tǒng)壓著，下面有弟弟蕭繹盯著，按說輪不到他當(dāng)皇帝，可命運這玩意兒，有時候比寫劇本還離譜。

蕭綱打小就不是一般人。《梁書》說他幼而敏睿，識悟過人，四歲封晉安王，七歲能詩，十歲就跟著老爹處理政務(wù)。有次蕭衍讓他寫篇《少傅箴》，這孩子提筆就來，辭藻華麗得讓滿朝文官都驚掉了下巴。老爹摸著他的頭說：此兒，吾家之東阿也。把他比作三國才子曹植，這評價可不是一般的高。

不過比起當(dāng)皇帝，蕭綱年輕時更像個文藝圈頂流。他身邊總圍著一群文人，什么庾肩吾、徐摛（徐陵他爹），天天琢磨怎么寫宮體詩。這種詩講究辭藻華麗，專寫宮廷里的花草、美人、器物，放在今天就是流量爆款。比如他寫的妖姬臉似花含露，玉樹流光照后庭，擱當(dāng)時絕對是刷屏級別的詩句，只不過后來被隋煬帝背了黑鍋，成了亡國之音的代名詞。

這時候的蕭綱，大概從沒想過自己會當(dāng)皇帝。太子大哥蕭統(tǒng)是個完美的儲君，《昭明文選》都編出來了，聲望高得離譜。可天監(jiān)末年，太子乘船游玩時不小心掉進水里，雖然被撈了上來，卻傷了大腿，沒多久就去世了（公元531年）。這下朝堂炸了鍋，誰來當(dāng)新太子成了難題。

按說該立老二蕭綜，可這哥們兒是個奇葩——他總懷疑自己是南齊廢帝蕭寶卷的兒子，后來居然叛逃到北魏，還改名，穿著喪服給蕭寶卷哭喪。這種操作，別說當(dāng)太子，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。于是乎，排行老三的蕭綱就成了最佳人選。

公元531年，蕭綱被立為皇太子，搬進了東宮。《梁書》記載他雅好文章，引納文學(xué)之士，賞接無倦，東宮簡直成了梁朝的文學(xué)院。他領(lǐng)著庾信這幫人搞創(chuàng)作，還編了本《玉臺新詠》，專門收錄歷代艷情詩，堪稱古代版小黃書合集。要是日子就這么過下去，他大概率會成為一個留名文學(xué)史的風(fēng)雅太子，可命運偏要給他開個殘酷的玩笑。

太清二年（548年），一個叫侯景的羯族人，把蕭綱的好日子徹底攪黃了。這侯景原是東魏的大將，因為跟老板高澄鬧翻，帶著幾千殘兵投靠梁朝。蕭衍覺得這是招降納叛的好機會，樂呵呵地收留了他，還封了個河南王。誰知道這貨是條養(yǎng)不熟的狼，第二年就以清君側(cè)為名，在壽陽起兵反叛。

侯景叛軍一路南下，梁朝軍隊居然擋不住。倒不是叛軍多能打，實在是梁朝的軍隊太廢柴。蕭衍晚年信佛信到走火入魔，官員們忙著貪污腐敗，士兵們連飯都吃不飽。史載梁之將帥，多貪鄙無謀，士卒疲弱（《資治通鑒》），侯景的雜牌軍居然跟逛花園似的，很快就打到了建康城下。

這時候的蕭綱，表現(xiàn)得倒不像個只會寫詩的文弱書生。他主動請纓鎮(zhèn)守臺城（宮城），穿上鎧甲親自登城指揮。有次叛軍爬到城頭，他抄起弓箭就射，雖然沒射中，卻把叛軍嚇了一跳——沒想到這太子還會玩這個。他還寫了篇《圍城賦》，里面黑云臨城，黃塵蔽日的句子，把當(dāng)時的緊張氣氛寫得淋漓盡致。

可光靠寫詩和射箭擋不住叛軍。太清三年（公元549年）三月，臺城被攻破，八十多歲的蕭衍成了階下囚。侯景帶著人闖進皇宮，見到蕭衍時還假惺惺地跪拜，蕭衍問他：你打了這么久，不累嗎？侯景居然說不出話來（《南史》）。這位曾經(jīng)不可一世的梁武帝，最后被活活餓死在臺城，臨死前還喊著（大概是的意思，表示憤怒或無奈）。

老爹一死，蕭綱就被侯景推上了皇位。說是皇帝，其實就是個傀儡。侯景把他看得死死的，連見個親戚都得批準。有次蕭綱想給兒子寫封信，侯景的人就在旁邊盯著，最后只能寫寒溫而已（《梁書》）。曾經(jīng)吟風(fēng)弄月的太子，如今連說句心里話都難。

當(dāng)了兩年多傀儡皇帝，蕭綱知道自己遲早要完蛋。他在詩里寫道：壯志逐浮萍，飄魂同落葉，把自己的處境說得明明白白。果然，大寶二年（551年），侯景覺得這傀儡沒用了，就把他廢為晉安王，囚禁在永福省。

被囚禁的日子里，蕭綱反而找回了點文人的骨氣。侯景派人來監(jiān)視他，他就故意說些諷刺的話。有次一個叫彭雋的將領(lǐng)來見他，這貨以前是蕭綱的侍衛(wèi)，現(xiàn)在卻狗仗人勢。蕭綱指著他罵：你就是我當(dāng)年放的一條狗，現(xiàn)在居然敢來咬我？彭雋被罵得滿臉通紅，灰溜溜地跑了（《南史》）。

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，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詩文。在囚禁的房間里，他寫下了《被幽述志詩》，其中有漢姓卯金，有周宗初鎬。朔馬心何悲，邊風(fēng)夜哀號幾句，把自己比作亡國之君，讀來讓人唏噓。他還編了本《金樓子》，里面既有對歷史的評論，也有對人生的感悟，算是給后世留下了點念想。

侯景終究沒打算放過他。公元551年十月，侯景派尚書仆射王偉送來毒酒。蕭綱知道躲不過去，反而平靜地說：早就該來了，我等著這一天很久了。他把酒倒在地上，祭拜天地，然后對王偉說：我死了沒什么，可梁朝的宗廟社稷，就這么完了嗎？（《梁書》）

喝了毒酒之后，蕭綱并沒有馬上死去，因為毒酒的勁兒不夠大。侯景的人不耐煩了，就拿土袋把他活活悶死，時年四十九歲。這位當(dāng)了三年傀儡皇帝的文人，最終以這樣屈辱的方式結(jié)束了一生。直到兩年后，他的弟弟蕭繹（梁元帝）平定侯景之亂，才給他追謚簡文皇帝，算是給了他一個名分。

如果用一句話總結(jié)蕭綱的一生，大概就是：一個被皇位耽誤的文學(xué)家，一個生不逢時的可憐人。他的詩里有過風(fēng)花雪月，也有過國破家亡；他的人生有過錦衣玉食，也有過階下之囚。正如他自己寫的那樣：人生忽如寄，壽無金石固。萬歲更相送，賢圣莫能度。

參考《梁書》《資治通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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