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夜玄打造的這套立體、精準、致命的遠程火力網日夜不停地蹂躪下,天雄關如同一個被剝去外殼的巨蚌。城墻外層被砸得坑坑洼洼,垛口殘破不堪,箭樓搖搖欲墜,城門傷痕累累、內部結構受損。守軍日夜處于高度緊張和持續傷亡之中,士氣徹底崩潰,僅靠宇文灼的威望和督戰隊的刀鋒,勉強維持著搖搖欲墜的防線。
而這一切的締造者夜玄,正站在赤焰軍陣后一處臨時搭建的指揮高臺上,目光冷峻地掃視著硝煙彌漫的雄關。他的臉上沒有得意,只有全神貫注的計算和評估。他手中拿著炭筆和簡陋的圖紙,不時對身邊的傳令兵下達著調整火力密度和目標的命令。
李秀兒默默地站在他側后方,為他遞上清水和記錄戰況的木板,看向他專注側影的目光中,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欽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。她知道,真正的決戰,那最殘酷、最血腥的一步,即將在地下展開。
赤焰軍陣后的一處隱蔽山谷內,此刻卻是一派熱火朝天卻秩序井然的景象。這里,是夜玄親自督造的“土龍營”。兩千余名被精心挑選出來的礦工、窯工出身的赤焰軍士兵,在夜玄的指揮下,如同龐大的蟻群,日夜不息地運作著。他們分成數班,輪番上陣,沉默而高效地執行著那項足以顛覆戰局的絕密任務——挖掘一條直通天雄關南城墻基底的地道。
巨大的土坑入口被巧妙地偽裝著。挖掘產生的巨量泥土并未堆積在洞口附近引人懷疑,而是被迅速裝入特制的、帶有活動蓋板的大車中。這些“運土車”表面覆蓋著普通糧草或雜物,由精干的士兵驅趕著,混在赤焰軍龐大的后勤車隊里,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送到遠處山谷傾倒或用于修筑其他工事。夜玄對細節的把控近乎苛刻,每一車土的運出路線、傾倒地點都經過精心規劃,務必確保不引起關墻上任何可能的警覺。
地道內部,景象更是驚人。一條足以容納兩人并行的寬闊主坑道不斷向城墻方向延伸。
夜玄的身影時常出現在地道深處。他并非親自動手挖掘,而是如同精密儀器的操控者。他手持簡陋的羅盤和皮尺,根據對城墻結構的記憶和不斷校準的方位,精確指揮著挖掘的方向、深度和坡度。
每一次遇到難以撼動的巖層或可能引起聲響過大的區域,他都會命令地面部隊對南城墻相應地段發動最猛烈的集中轟擊。數十臺投石機的巨石、八牛弩的重箭、井闌上密集的箭雨,如同雷霆風暴般砸落。震耳欲聾的巨響和劇烈的震動,完美地掩蓋了地下任何可能的挖掘噪音。
宇文灼雖心懷疑慮,數次派出心腹將領仔細巡查南城墻內外,但在地面持續不斷的毀滅性打擊和濃煙遮蔽下,根本無從發現那深藏地下的致命威脅。
挖掘持續了整整十天十夜。兩千多名赤焰壯士輪番上陣,揮汗如雨,甚至付出了數十人因塌方、缺氧或勞累倒下的代價。地道終于悄無聲息地延伸到了南城墻相對脆弱的一段地基之下。巨大的空間被挖掘出來,足以容納數百人。坑道的盡頭,正上方就是那號稱“萬世不倒”的城墻基石。
決戰時刻來臨。
地道盡頭,空氣仿佛凝固。一百名被挑選出來的死士——他們大多是經驗最豐富的礦工,清楚知道自己任務的結局——靜靜地站在那里。他們的任務極其簡單,也極其殘酷:在最后時刻,向上挖掘,打通與地面的最后連接,引入空氣,然后……點燃那堆積如山、用油布嚴密包裹的火藥包。這些火藥包是夜玄集所有繳獲的硫磺硝石、混合木炭粉精心配比壓制而成,威力雖然遠遜后世炸藥,但其龐大的數量和密閉空間內的爆破,足以對城墻結構造成毀滅性打擊。
夜玄親自站在這一百名死士面前。目光掃過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、卻同樣寫滿決絕的臉龐。他深深地鞠了一躬,聲音低沉而有力:
“諸位兄弟,赤焰軍的生路,萬千百姓的希望,就在此一舉。夜玄……代霸王,代所有活著的、死去的弟兄,謝過諸位!”
李秀兒站在夜玄身后,眼中含淚,緊緊咬著下唇。
沒有猶豫,沒有退縮。一百名死士立刻分成數組,拿起鋼釬鐵鎬,開始最后的、也是最危險的向上挖掘。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。地面之上,夜玄一聲令下,赤焰軍所有遠程火力再次對南城墻發動了密集轟擊。巨石如雨,巨弩如電,箭矢遮天蔽日。
“通了!空氣!!”
一聲帶著驚喜的呼喊從最前方的死士口中發出。大量空氣涌入地道,最后的通道被打通了。
“點火!”
沒有時間告別,沒有時間感傷。一百名死士幾乎是同時,用顫抖卻無比堅定的手,點燃了手中長長的、浸透了油脂的引線。無數條火蛇瞬間竄起,發出滋滋的聲響,瘋狂地撲向那堆積如山的火藥包!
“兄弟們!下輩子還做赤焰軍!”
不知是誰喊了一聲,地道中爆發出最后的、震耳欲聾的吶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