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標垂首:“兒臣明白。”
朱元璋又問:“現(xiàn)在你還想裁撤錦衣衛(wèi)嗎?”
朱標思索片刻,鄭重回答:“兒臣仍希望裁撤。錦衣衛(wèi)在朝中監(jiān)視官員、誣陷忠良、屢興大案,這些都是事實,理應(yīng)裁撤。”
“但兒臣確實在錦衣衛(wèi)一事上犯錯,該受父皇責罰。是自己的過錯就不應(yīng)推諉,否則今后誰還愿為兒臣效力?”
朱元璋心中暗嘆,這孩子太過單純。錦衣衛(wèi)掀起大案,不過是出于他自己的需要。而太子竟堅持攬過己責,實在天真。
他難以在此事上多言,只緩緩說道:“太子,朕老了,不知何時便會離世。這江山終究要交給你。只要朕不廢太子,就不可能因錦衣衛(wèi)一事處罰你,這是皇家的體統(tǒng)。”
說到此,朱元璋不由搖頭,“至于你擔心無人效力——朕殺了那么多官員,何時缺人做官?天下想當官、能當官的人,永遠都不缺!”
朱標身子伏得更低,卻仍堅持:“父皇愛護兒臣,兒臣明白。但對錯重于顏面。俗話說,王子犯法……”
朱元璋怒拍桌案:“夠了!”
朱標渾身一震,不敢再言。
朱元璋站起身,肅然道:“太子,你身為儲君,早早隨朕聽政,難道就只學(xué)到這些儒生之言?”
“你的一言一行,皆系天家威儀。你上書廢錦衣衛(wèi),朕準了。在朝堂上朕不能不給你面子。為了你,莫說一個錦衣衛(wèi),所有親軍朕皆可一并廢除。”
言及此,朱元璋想起已故的馬皇后,臉色愈發(fā)沉郁。他實在不愿看到自己與馬皇后的兒子,變成如今這般模樣。
朱元璋厲聲道:“你聽信身邊大臣的話要廢錦衣衛(wèi),廢就廢了,如今覺得錦衣衛(wèi)有用卻堅持不復(fù),倒也算好事——為政最忌反復(fù)。可你竟為此事折損顏面,被文官牽制,這般叫我如何放心將江山交予你?”
“尚未登基,便被臣下牽著走,他們說什么你都聽從。若我真因錦衣衛(wèi)一事懲處你,你的威儀何在?你可曾深思過此事?”
“都說賢明君主要廣納諫言,兼聽則明,偏信則暗。這‘兼聽’豈是只聽文臣之言?錦衣衛(wèi)的進言,你聽進去了嗎?”
“行事須得深思熟慮,謀定后動。一旦決斷,便不可輕易動搖,心志定要堅如磐石!”
“朕自吳王時期便立你為世子,延請名師教導(dǎo)。登基后更命宋濂、常遇春、李善長等重臣為東宮屬官,全心盼你成為明君。這番苦心,你應(yīng)當明白。”
話音在殿宇間回響,朱標眼眶泛紅。他年已三十,豈會不懂?縱是秦皇漢武、唐太宗在立儲時也曾猶疑,致使骨肉相爭。唯有父皇自始至終認定自己,竭力栽培。這般舐犢之情,他如何不知?
只是朱標天性仁厚,身邊大臣常言“陛下有漢武之資”,暗指朱元璋功業(yè)雖盛,過失亦如漢武帝。他們盼朱標效仿昭宣二帝,施行仁政。朱標自己也這般想,故而極力展現(xiàn)寬厚。
朱元璋心知肚明:大明初立,民生凋敝,為剿滅北元不得不連年征戰(zhàn)。待自己百年之后,確需休養(yǎng)生息。但他也察覺太子雖仁厚,卻耳根軟、心志不堅,這實為君王大忌。
朱元璋嘆道:“太子須知,明君未必是好人,漢武帝、唐太宗便是例證;仁君亦非無所作為,漢宣帝可作楷模。你當好生思量。”
“錦衣衛(wèi)之事暫且擱下,朕會更換指揮使,給朝堂一個交代。”
“即刻發(fā)兵征討北元,務(wù)求除惡務(wù)盡。你須提點藍玉,他身為主帥,心里要有分寸。”
朱標躬身領(lǐng)命,又道:“此次傳遞情報的錦衣衛(wèi)當賞,請父皇勿忘。”
朱元璋語氣稍緩:“朕豈會忘卻?所有參與此事者,無論生死,俱有封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