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實話,就算何秋不出這一招,我也會盯著云南。那些士卒背井離鄉,到云南那種地方,連年征戰苦不堪言。若不是之前沐英手段高明,怕是早就有人逃跑,甚至揭竿而起了。”
徐氏心中仍有疑惑:
“何秋這次的手段,真有那么厲害?”
朱棣笑道:
“自然是有的。想想當年始皇帝派兵征討嶺南,那里的環境比云南還好。可始皇帝一死,嶺南的趙佗立刻便自立為王了。”
“沐英離世時,我便擔憂沐春難以鎮住局面,如今何秋前去,倒是讓我放下心來。”
“何秋此舉確實一舉多得:一來將沐家拉攏到我們這邊,他本就是我大哥最親近的將領之一;二來開采銅礦、修筑水道,讓云南銅料經長江運抵京城,既能增加當地收益,穩定軍民,又可緩解朝廷缺銅之急,更能安撫邊地土司,鞏固邊疆。這一招足足帶來四五重益處,實在高明。若此事能成,云南百姓怕是要為沐春與何秋立祠供奉了。”
徐氏見朱棣面露贊嘆與羨慕,不禁笑道:“殿下身為未來的天子,又是何秋的岳丈,何必羨慕他們呢?”朱棣聞言略顯赧然,暫且不再多言。
次日朝會,此事已傳遍朝堂。不少官員圍到吏部尚書身邊,都明白督建水道是個積攢資歷的美差。吏部尚書應付得頭疼,只得推說此事須由陛下親自定奪,這才得以脫身。
朱棣站在往日朱標所立之處,望著群臣暗中相爭,對朱元璋曾說的那些話體會更深了。再強勢的君主,年老時權柄也不免漸衰。臣子各有私心,皇權與相權此消彼長。若繼位之君柔弱,大權終將旁落于朝臣或外戚——此乃權力流轉的常態。也正因如此,朱標去世時,朱元璋既痛失愛子,又憂心廢丞相、集皇權的舉措遭反噬。
正沉思間,朱元璋駕到。近日皇帝精神不濟,朝會漸疏,常讓朱棣聽政后再議要務。但今日朱元璋聲若洪鐘,想必是云南捷報令他振奮不已。朱棣暗自揣度。
朱元璋朗聲道:“諸位當已聽聞云南之事。邊將士司共議開采東川銅礦、修浚金沙江水道,所陳甚為有理。朕素知戍邊清苦,然朝廷財用不足,若傾力經營云南,恐收效甚微。今借銅礦之利,彼等自謀良策,眾卿以為如何?”
未待吏部尚書出列,戶部尚書郁新搶先奏道:“陛下,開采東川銅礦、開通金沙江水道實為利國利民之壯舉!一旦功成,西南邊陲可保長治久安,再無須憂慮土司生亂了。”
此舉不僅能充裕國庫,正因如此,赴云南的人選尤需慎重。臣雖不才,卻自認通曉財政之道,愿前往云南,主持金沙江水路的修建工程。
此言一出,工部尚書頓時坐不住了。難怪你搶先應答,修筑水道本是工部分內之事,怎能讓戶部尚書搶去?
“臣有異議。郁尚書雖略懂經濟,卻無實際工程經驗。依臣之見,此事仍應交由工部辦理,臣愿親赴云南督辦。”
未等工部尚書得意,左都御史楊婧也站了出來:
“此事不妥,臣認為應循舊例,派遣都察院御史前往云南處理。”
一旁靜觀許久的曹國公李景隆也按捺不住。他原是太孫身邊的武臣,如今在朝中處境尷尬,自然不愿就此沉寂,定要把握一切機遇。
“臣以為當派臣前往。幾位大人年事已高,云南路途遙遠,若途中有所閃失,實為國家損失!何況此事須與西平侯等溝通,臣同為武勛,交涉起來更為便宜。”
說罷,李景隆心下得意,自覺此番言論無懈可擊。
可憐他未曾察覺,一句“年事已高”竟同時得罪了三位衙門主官——這豈不是明指他們年老無用?
這叫他們如何能忍?
朱元璋似笑非笑,開口說道:
“你們皆愿赴云南督辦此事,心中可已有成算?”
這一問,李景隆頓時語塞。他本未深謀遠慮,只覺外派主辦此事乃美差一樁。至于具體方略,大可沿用云南所呈方案,執行交由地方官吏即可,有何難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