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北風如天神揮動的鋼鞭,抽打得羯族大帳獵獵作響。這支曾經在廣袤草原上圍著篝火縱情歌舞的部族,如今對火焰產生了近乎本能的畏懼。
營地里不見半點火星,只有呼嘯的寒風卷起沙塵,撲打著士兵們蜷縮的身影。他們寧可擠在單薄的毛氈下瑟瑟發抖,也不敢靠近篝火堆半步。
一個年輕的士兵突然從噩夢中驚醒,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:“火!火來了!”他的眼睛瞪得滾圓,瞳孔中倒映著不存在的火光。
身旁的老兵猛地捂住他的嘴,低吼道:“住口!你想把魔鬼引來嗎?”周圍的士兵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,不自覺地望向十里堡的方向。
中軍大帳內,石破貓獨坐主位,四周的火將他蒼白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。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上的刀痕,那是白日里他憤怒時留下的印記。
恍惚間,他又看見那些黑色的黏液如蝗蟲般從天而降,觸火即燃,將勇猛的草原兒郎變成一個個奔跑哀嚎的火團。空氣中仿佛又彌漫起那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,那是人肉燒焦的獨特氣味,讓他胃里一陣翻騰。
”這究竟是什么邪物?”他喃喃自語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
征戰二十載,這是他第一次未及照面就一敗涂地。這一刻,他才真正明白老將班戈爾為何選擇急流勇退,也理解了為何連一向囂張的鞏喜碧也會在趙范手中連連受挫。
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侍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:“太師率兵趕到!”
石破貓心頭一緊,內傷未愈的他強壓下胸腔翻涌的氣血,沉聲道:“有請。”略一遲疑,又改口道:“等等,本將親自迎接。”
”不必了。”帳簾被一把掀開,鞏喜碧裹著一身寒氣邁入,銀甲上凝結的霜花在火光下閃閃發光。她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石破貓蒼白的臉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石將軍別來無恙?”
石破貓單膝跪地,聲音低沉:“末將未聽太師勸誡,致有此敗,請太師治罪。”
”勝敗乃兵家常事。”鞏喜碧輕笑一聲,隨手解下披風遞給身后的侍衛。侍立一旁的河里海恍然——原來石將軍平日掛在嘴邊的話,竟是學自太師。
待眾人落座,鞏喜碧指尖輕叩案幾,發出清脆的響聲:“我已查清,此物名喚石油彈,是趙范所創。”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在場將領凝重的面容,”莫說是你,便是我在場,也難逃此劫。”
石破貓猛地握緊拳頭,指節發白:“趙范這算什么本事!不敢真刀真槍地廝殺,盡用這些邪門歪道。太師再給我五千人馬,我定能踏平十里堡!”
”石將軍不必著急。”鞏喜碧傾身向前,壓低聲音,”我們剛戰敗,士氣低落,此時強攻絕非上策。不過……”她故意拖長語調,眼中閃過狡黠的光,”我們得了件寶貝。”
當侍衛捧上那把烏木打造的連環弩時,帳內響起一片抽氣聲。弩身流淌著冷鐵的光澤,機括精妙得好似鬼斧神工,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幽藍的寒光。
“太師是從哪里得到的?”石破貓驚問。
“是從界城的兵器庫里,他們的主將嚴寬居然將這個寶貝束之高閣而不用,如果有這個東西,即使我們攻下界城也會損失巨大。”
鞏喜碧修長的手指撫過弩身,語帶譏諷,”三千弩機,十萬弩箭,盡數歸我軍所有。”
“石將軍,這次我把三千連環弩和十萬支弩箭全部配發給你,希望你能在攻打十里堡的時候派上用場。”
石破貓手里拿著連環弩,心里可樂開了花:“多謝太師。”
她轉頭凝視石破貓,”后夜子時,你可率五千攻城士兵、三千弩手配合,分四路攻城。夜色深沉,他們的拋石車不過是個瞎子。”
石破貓握緊弩機,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。指腹撫過弩身上細膩的紋路,他仿佛已經看見漫天弩箭撕裂夜幕的景象。
鞏喜碧走出大帳時,特意在石破貓身邊停下:“記住,這次的連環弩,我要你親自訓練弩手。特別是夜戰之法……”
她的聲音漸低,化作耳語,”我要讓趙范也嘗嘗,在黑暗中無處可逃的滋味。”
石破貓躬身領命,目送太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