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、帶著腐朽泥土和某種奇異腥甜草藥混合的氣味,從石壁后那幽深的洞口彌漫出來,如同無形的手臂,纏繞上林昭月(林月娘)的腳踝,將她死死釘在原地。她望著那吞噬了火把光芒、深不見底的黑暗甬道,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,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背上未愈的傷口,帶來撕裂般的疼痛,卻遠不及此刻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。
獵戶最后那句話,如同淬了冰的利刃,狠狠扎進她的耳膜,刺穿了她連日來強撐的、搖搖欲墜的理智——“林家血脈背后,那無法擺脫的……宿命。”
宿命?
這兩個字,像是一道驚雷,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湖中炸開,激起滔天巨浪!林家的血?除了招致慕容垂不死不休的追殺,除了母親絕筆上那觸目驚心的血字,除了舅舅林慕舟隱姓埋名、背負的血海深仇……難道還藏著別的、更深的、連她自己都一無所知的秘密?這秘密,竟與這北疆絕地、與灰衣人詭異的“假死”、與那虛無縹緲的“陰丹”息息相關?!
一股寒意,比這溶洞深處的陰風更刺骨,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,讓她四肢冰涼,幾乎無法呼吸。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帶來尖銳的刺痛,才勉強維持著一絲清醒。目光死死鎖住那洞口,仿佛那黑暗深處,蟄伏著一頭能將她連同所有秘密一同吞噬的洪荒巨獸。
獵戶站在洞口旁,昏黃跳躍的火光在他涂著油彩的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,看不清具體神情,只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,在黑暗中閃爍著一種極其復雜的、混合著悲憫、決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光芒。他沒有催促,只是沉默地佇立著,如同一尊等待獻祭的古老石像,等待著祭品自己走向祭壇。
石老佝僂的身影在遠處的石床旁微微顫動,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、沉重到極點的嘆息,渾濁的老眼望向林昭月,里面翻涌著難以言說的痛楚和……宿命般的無奈。
整個溶洞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,只有洞口吹出的陰風嗚咽著,如同無數冤魂的哭泣。
“宿命……什么宿命?”林昭月的聲音干澀嘶啞,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,她抬起手,看著自己這雙布滿凍瘡、傷痕累累,卻依稀能看出原本纖細輪廓的手,“我的血……到底是什么?”
“是鑰匙。”獵戶的聲音低沉而平靜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仿佛來自亙古的威嚴,“也是……唯一的希望。”他頓了頓,目光銳利如刀,仿佛要剖開林昭月的靈魂,“這座黑風山深處,埋藏的不是匪巢,而是一處前朝遺留的禁忌之地,與慕容垂追尋的邪法,與你林家的起源,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。開啟那最終秘密的‘鎖’,需要特定的血脈為引。而你的血……是如今世上,可能唯一符合要求的鑰匙。”
前朝禁忌?林家起源?唯一的鑰匙?!林昭月如遭五雷轟頂,渾身劇震!慕容垂的邪法,竟然真的與林家有關?!母親知道嗎?舅舅知道嗎?所以他們才讓她北上?所以灰衣人拼死護送她來此,不僅僅是為了鎮北王,更是為了……這黑風山深處的秘密?!
一個可怕的、讓她遍體生寒的猜想,如同毒蛇般竄入腦海!難道……從一開始,灰衣人的接近、保護,甚至那看似情深義重的舍命相護,都只是為了……她這身所謂的“鑰匙”之血?!
“你們……早就知道?!”她猛地抬頭,眼中瞬間布滿血絲,驚怒、恐懼、被背叛的刺痛交織在一起,讓她幾乎失控,“你們救我!護我!他為我……都是為了……為了我這身血?!”最后幾個字,她幾乎是嘶吼出來的,帶著血腥氣。
獵戶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、深刻的痛楚,但他沒有回避她那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,聲音依舊沉冷如鐵:“是任務,但不止是任務。”他迎著她絕望而憤怒的眼神,一字一頓,“主上最初接到的指令,確是確保‘鑰匙’安全抵達此地。但后來……很多事情,變了。他對你……”獵戶的聲音戛然而止,那雙銳利的眼中竟閃過一絲罕見的、近乎狼狽的躲閃,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,“……并非全然虛情假意。”
并非全然虛情假意?這模糊的回答,像是一根針,狠狠扎在林昭月心上最柔軟的地方,帶來一陣尖銳的酸楚。是真是假?此刻還重要嗎?她慘笑起來,笑聲在空曠的溶洞里回蕩,凄厲而絕望:“所以……我林家滿門的血,我這一路的顛沛流離,都只是你們棋局上早已注定的一步?我只是……一顆棋子?一顆藥引?!”
面對她泣血般的質問,獵戶沉默了。洞內只剩下她破碎的喘息和嗚咽的風聲。石老閉上了眼,枯槁的手微微顫抖。
良久,獵戶才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:“林姑娘,這世間對錯,有時如同這洞中的光影,明暗交織。慕容垂所圖,遠超你的想象。他所追尋的邪法若成,世間必將陷入浩劫。阻止他,需要代價。你的血脈,是代價,也是我們……唯一的勝算。”他向前一步,目光如炬,“現在,你有一條路。石老可以送你下山,給你足夠的銀錢,你可以去南方,找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,隱姓埋名,平安度過余生。這是主上……或許也是你母親,最后的心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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