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月光,如同破碎的琉璃,灑在荒蕪死寂的雪原上。林昭月(林月娘)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著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針扎般疼痛,冰冷的空氣吸入喉管,帶著血腥的鐵銹味。懷中的紫檀錦盒空蕩蕩的,盒蓋在奔跑中晃動,發出輕微卻刺耳的“咔噠”聲,每一次聲響都像是在她心上狠狠剮了一刀。
丹藥沒了。用在獵戶身上了。
這個認知如同冰錐,反復刺穿她近乎麻木的神經。獵戶渾身浴血、氣息奄奄的模樣,車夫最后那聲絕望的嘶吼,亂葬崗呼嘯的箭矢和兵刃入肉的悶響……一幕幕畫面在她腦中瘋狂閃回,交織成一片血紅的地獄景象。他們都死了嗎?為了她這個不祥之人,為了這枚最終也未能救下灰衣人的丹藥?
“呃啊——!”一聲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受傷幼獸般的悲鳴從她喉嚨深處擠出,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污凍成冰棱,她卻感覺不到冷,只剩下一種被掏空般的、巨大的虛無和絕望。她辜負了所有人的期望,舅舅的托付,何伯的等待,灰衣人的性命……全都毀在了她的手里。
為什么不讓她死在那個密室?為什么偏偏要給她一線生機,又讓她親手掐滅最后的希望?
她機械地奔跑著,憑著求生的本能和腦中那張簡陋地圖的指引,向著白河鎮的方向亡命奔逃。身后,王府方向的天空隱約泛著不祥的紅光,追兵的馬蹄聲和呼喝聲似乎隨時會撕裂夜空追來。她不敢回頭,只能拼命邁動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腿。
饑餓、寒冷、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,一次次試圖將她吞噬。背上的傷口在狂奔中再次崩裂,溫熱的液體滲出,瞬間凍結,帶來撕裂般的劇痛。她摔倒了無數次,又無數次掙扎著爬起,滿身泥雪,形同鬼魅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著她即將渙散的意識:回去……至少要回去……告訴何伯……告訴他們……丹藥……沒了……灰衣人……對不起……
也不知跑了多久,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,一座被積雪覆蓋的、低矮破敗的土地廟輪廓,出現在視野盡頭。是那里!她曾經藏身的地方!
如同瀕死的旅人看到海市蜃樓,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撐著她連滾帶爬地沖進廟中。熟悉的霉味和塵土氣息撲面而來,她癱倒在冰冷的、布滿灰塵的供桌下,再也動彈不得,只剩下胸腔如同破風箱般劇烈的起伏。
寒冷和疲憊如同無形的巨手,要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。不能睡……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……灰衣人……還在等……
她猛地咬破早已凍得麻木的下唇,尖銳的疼痛和腥甜味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絲。她掙扎著爬起身,在廟宇角落找到一些干燥的茅草,用顫抖的手取出火折子,試了幾次,才終于點燃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。
橘黃色的火苗跳躍著,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,也照亮了她狼狽不堪的身影。她蜷縮在火堆旁,檢查著自己的傷勢。衣衫襤褸,凍傷遍布,背上傷口猙獰外翻,與污泥凍結在一起。她拿出車夫給的那小瓶傷藥,顫抖著撒在傷口上,藥粉刺激傷口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,幾乎暈厥。
做完這一切,她已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。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望著跳躍的火苗,懷中空錦盒的棱角硌得生疼。獵戶推開她時決絕的眼神,車夫浴血的背影,灰衣人蒼白的面容……交替閃現。
丹藥沒了……怎么辦?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?
不!一定還有辦法!舅舅林慕舟是神醫,他一定知道還有什么法子!對!回白河鎮!去找何伯!就算只有一線希望,她也絕不能放棄!她欠灰衣人的,欠獵戶和車夫的,欠林家的,都還沒還!她不能死在這里!
這個念頭,如同在無盡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,微弱,卻頑強地燃燒起來。她必須活下去!必須回去!
她在土地廟中昏昏沉沉地熬過了一天一夜,靠啃食墻角干凈的積雪和最后一點干糧碎屑維持。每一次昏睡過去,都會被噩夢驚醒,冷汗浸透單衣。次日清晨,風雪似乎小了些,她感覺恢復了一點力氣,掙扎著起身,用雪水擦洗了臉和傷口,重新包扎,將最后一點干糧小心包好,踏上了返回白河鎮的亡命之路。
這一次,她不敢有絲毫耽擱,專挑最荒僻的路徑,日夜兼程。饑餓和寒冷如影隨形,幾次她都險些暈倒在雪地中,但靠著那股不滅的執念,硬是撐了下來。她像一具被執念驅動的行尸走肉,腦子里只剩下“回去”兩個字。
三日后,當一個渾身破爛、沾滿凍泥血污、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,踉蹌著、用盡最后力氣撞開白河鎮那處偏僻院落虛掩的木門時,正在院中煎藥的何伯駭得打翻了藥罐,滾燙的藥汁濺了一身卻渾然不覺!
“林……林姑娘?!”何伯沖上前,扶住搖搖欲墜、幾乎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林昭月,老眼瞬間通紅,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,“你……你可算……回來了!主上他……他……”話未說完,已是泣不成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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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昭月心臟驟停,冰涼的手死死抓住何伯的胳膊,指甲幾乎嵌進他干瘦的皮肉里,嘶啞的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清:“他……他怎么樣了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