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衫,寒意刺骨,林昭月卻渾然不覺。她癱坐在老柳樹下,劇烈地喘息著,如同離水的魚,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的灼痛。懷中那個紫檀木盒早已被她沉入河底,唯有手中死死攥著的那方泛黃的鴛鴦戲水帕和那封簡短的信箋,如同燒紅的烙鐵,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。
“癸未臘月,梅林血案,非燼之過。真相藏于帕中。閱后即焚。慎之?!?/p>
寥寥數語,卻像一道道驚雷,在她早已混亂不堪的腦海中炸開!非燼之過!這四個字,徹底顛覆了她十年固守的仇恨基石!而“真相藏于帕中”,更是將所有的謎團指向了手中這方屬于她前世母親林婉柔的舊帕!
母親的帕子!為何會出現在那里?那個神秘的“故人”是誰?他(她)為何會有母親的遺物?又為何要用這種方式將“真相”交給她?“閱后即焚”的警告,透著何等濃重的危機感?
她顫抖著手,將帕子湊到眼前,借著穿過柳枝的慘淡月光,仔細審視。帕子質地是上好的蘇繡,邊角已有些磨損,鴛鴦的絲線色澤也略顯黯淡,顯然有些年頭了。除了右下角那用極細絲線繡著的、幾乎難以辨認的“月”、“柔”二字,再無其他特殊標記。
真相藏于帕中?如何藏?是刺繡的紋路暗藏玄機?還是用了特殊的隱形藥水?她將帕子翻來覆去,對著月光看了又看,甚至用手指細細摩挲每一寸絲線,除了感受到絲緞的冰涼和歲月的痕跡,一無所獲。
遠處,追兵的馬蹄聲和呼喝聲隱約可聞,正在迅速逼近!不能再待在這里了!
林昭月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,將那封信湊到唇邊,用牙齒細細撕碎,混著冰冷的河水咽下。然后,她將帕子小心翼翼疊好,貼身藏入最里層的衣袋,緊挨著那枚染血的玉扣和磨尖的銀簪。這三樣東西,如今成了她與過去、與真相唯一的聯系。
她掙扎著站起身,辨明方向。不能回蕭燼的別業,那是自投羅網。也不能留在河邊,追兵轉眼即至。必須立刻離開,找個安全的地方,仔細研究這帕中之謎!
她沿著河岸,向著與城池相反、更顯荒僻的郊外踉蹌奔去。夜色濃重,寒風凜冽,她渾身濕透,單薄的衣衫根本無法抵御寒冷,牙齒凍得咯咯作響。腳上的繡鞋早已被泥濘裹挾,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。但求生的欲望和揭開真相的執念,支撐著她透支的體力,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前行。
不知走了多久,直到身后的追兵聲徹底消失,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,她才在一處荒廢的河神廟前力竭倒地。廟宇早已破敗不堪,門窗歪斜,蛛網密布,神像蒙塵,但至少能暫時遮風避寒。
她蜷縮在神像后避風的角落,用干草勉強蓋住凍得僵硬的身體,取出懷中的帕子,再次就著微弱的晨光審視。疲憊和寒冷讓她視線模糊,但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。
“真相藏于帕中……”她喃喃自語,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對戲水的鴛鴦。母親的繡工極好,鴛鴦栩栩如生,羽毛紋理、水波漣漪都細致入微。可這又能隱藏什么信息?
是圖案本身有寓意?鴛鴦象征夫妻恩愛,可母親與父親……她記憶中并無太多溫情,更多的是相敬如賓的疏離。這與梅林血案有何關聯?
還是……血跡?
她心中猛地一動!再次仔細看向帕子。帕子整體顏色泛黃,但在鴛鴦腹部靠近“柔”字的位置,有一小片極淡的、幾乎與絲線底色融為一體的褐色痕跡!若非極其仔細察看,根本難以發現!
是血?!陳舊的血跡?!
她的心臟狂跳起來!難道這就是“真相”?是母親的血?還是……別人的血?這血跡與梅林血案有關?
可單憑這一點血跡,又能說明什么?它太小,太模糊,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具體信息。
失望如同冰水澆下。她頹然靠坐在冰冷的墻壁上,巨大的疲憊和挫敗感席卷而來。線索似乎就在眼前,卻隔著一層無法捅破的迷霧。
就在這時,廟外隱約傳來了人語聲和腳步聲!似乎有早起趕路的行人經過!
林昭月駭然,立刻屏住呼吸,將身體縮進更深的陰影里,手握緊了銀簪。
“……聽說了嗎?昨晚城里可不太平!巡撫衙門扣了北邊來的貨船,說是查到了違禁之物!碼頭上鬧得厲害,還動了刀子!”
“何止碼頭!聽說雞鳴寺后山也死了人!巡防營都出動了!這金陵城,怕是要變天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