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內的時間,在死寂和焦灼中緩慢爬行。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,將林昭月和小桃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土壁上,如同兩個被困在囚籠中的幽靈。小桃依舊昏睡不醒,呼吸微弱,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,似乎在噩夢中掙扎。林昭月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,用濕布巾輕輕擦拭她的額頭,心中的焦慮如同野草般瘋長。
“內鬼”二字,像毒蛇般啃噬著她的理智。是誰?到底是誰將她們的行蹤泄露給了影七?是看似忠厚的嚴嬤嬤?是冒死報信的春杏?還是別院里某個她從未注意過的、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?這種被背叛、被監視的感覺,比刀劍加身更令人恐懼。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蛛網層層包裹的飛蛾,每一次掙扎,都只是讓絲線纏得更緊。
午時將至,地窖外終于傳來了約定的、兩短一長的叩擊聲。林昭月的心臟猛地一縮,握緊了袖中的銀簪。她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復狂跳的心,輕輕拍了拍小桃的臉頰,低喚道:“小桃,醒醒,我們該走了。”
小桃艱難地睜開眼,眼神渙散,滿是迷茫和恐懼。林昭月將她扶起,喂她喝了幾口水,低聲道:“別怕,跟著我。”她的聲音平靜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,試圖傳遞給小桃一絲支撐。
地窖木板被輕輕推開,刺眼的陽光和冰冷的空氣瞬間涌入。那名兵馬司騎士的身影出現在洞口,他依舊穿著那身沾滿塵土的軍服,臉色凝重,目光銳利地掃過地窖內的情況。
“姑娘,時辰到了,請隨我來。”他言簡意賅,伸手將虛弱的小桃先扶了上去,然后示意林昭月跟上。
再次踏上地面,陽光晃得林昭月有些眩暈。她瞇著眼,迅速打量四周。這是一處極其荒僻的廢棄宅院,斷壁殘垣,積雪未化,杳無人煙。騎士顯然對這里極為熟悉,帶著她們穿過雜草叢生的庭院,從一扇幾乎坍塌的側門鉆了出去。
門外是一條堆滿垃圾和積雪的死胡同。胡同口,停著一輛半舊不新、毫不起眼的青篷馬車,車轅上坐著一個戴著破舊氈帽、看不清面容的車夫,正低著頭,仿佛在打盹。
“上車。”騎士低聲道,拉開厚重的車簾。車廂內光線昏暗,鋪著簡陋的草墊,散發著一股牲口和草料混合的氣味。
林昭月沒有猶豫,攙扶著小桃鉆進車廂。車廂狹小,空氣混濁。騎士隨后也跟了進來,坐在靠近車簾的位置,沉聲道:“出城之前,切勿出聲。”說完,他輕輕敲了敲車廂壁。
外面的車夫似乎被驚醒,嘟囔了一聲,揚起了馬鞭。馬車緩緩啟動,顛簸著駛出了死胡同,融入了外面略顯嘈雜的市井街道。
車輪碾過積雪和泥濘,發出單調的聲響。林昭月緊緊靠坐在車廂角落,將小桃護在懷里,耳朵卻豎得老高,捕捉著外面的一切動靜。叫賣聲、車馬聲、人語聲……一切似乎與往常無異,但她卻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氛在空氣中彌漫。偶爾有馬蹄聲急促掠過,伴隨著士兵呵斥盤查的聲音,讓她的心一次次提到嗓子眼。
騎士閉目養神,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,但他放在膝上的手,指節卻微微繃緊,顯露出內心的警惕。
馬車在京城錯綜復雜的街巷中穿行,速度不快,卻總能在巡邏士兵到來前巧妙地拐入岔路,避開盤查。車夫對路線的熟悉程度,令人心驚。
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,周圍的喧囂漸漸遠去,馬車駛上了一條相對平坦的官道。車速明顯加快,寒風透過車簾的縫隙鉆入,帶來刺骨的冷意。
“我們……出城了?”林昭月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。
騎士緩緩睜開眼,目光透過車簾縫隙望向外面,點了點頭:“已過南門。接下來幾日,會日夜兼程,趕往江州渡口。”
江州渡口?那是南下的重要水路樞紐。林昭月心中稍安,但疑慮未消。她看著對面沉默如山的騎士,終于問出了盤旋已久的問題:“閣下……究竟要送我們去往何處?江南……何處?”
騎士轉過頭,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,沉默了片刻,才緩緩道:“到了地方,自會有人接應姑娘。屆時,姑娘一切自知。”
又是接應!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!林昭月心中涌起一股煩躁和不安。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托運的貨物,目的地和接收人都被蒙在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