棲鳳閣的朱漆大門在身后沉重合攏,將風雪與殺機隔絕在外,卻也將林昭月重新鎖回了這座金絲牢籠。閣內燭火通明,炭火熊熊,溫暖如春,卻驅不散她心底的刺骨冰寒。
嚴嬤嬤屏退了其他侍女,只留下兩名心腹丫鬟在外間候著。她親自扶著幾乎虛脫的林昭月坐到軟榻上,又命人將昏迷不醒的小桃安置在內室的矮榻上,蓋上厚厚的錦被。動作麻利,神色卻異常凝重,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懼。
“快,打盆熱水來,再取些金瘡藥和干凈的布巾。”嚴嬤嬤低聲吩咐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一名丫鬟應聲而去。
林昭月靠在引枕上,渾身脫力,雙手虎口崩裂處傳來陣陣刺痛,鮮血染紅了袖口。她看著嚴嬤嬤忙碌的身影,心中五味雜陳。這個一向刻板恭順的老嬤嬤,方才在廢亭外挺身而出,與影七針鋒相對,幾乎是以命相搏,才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。這份“恩情”,來得太過突兀,太過蹊蹺,讓她無法輕易相信。
“嬤嬤……”她沙啞開口,聲音微弱,“為何……要救我?”
嚴嬤嬤正擰著熱毛巾的手一頓,背對著她,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她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,將溫熱的毛巾敷在林昭月受傷的手上,動作輕柔得近乎小心翼翼。
“姑娘是先太子妃,”良久,嚴嬤嬤才低聲道,聲音干澀,“老奴……不能眼睜睜看著您被影衛枉殺。”這個理由,聽起來冠冕堂皇,卻空洞無力。
林昭月心中冷笑,面上卻不露分毫:“嬤嬤不怕影七報復?不怕王爺歸來問罪?”
嚴嬤嬤替她擦拭傷口的手微微顫抖,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王爺……王爺離府前,確有口諭,命老奴與張、李二位管事,共同協理府中內務,遇有重大事宜,需三人共議。”她抬起頭,看向林昭月,眼神復雜,“老奴只是……依命行事。”
依命行事?林昭月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掙扎和恐懼。這絕不僅僅是依命行事那么簡單!蕭燼留下這道口諭,或許確有制衡影七之意,但嚴嬤嬤今日的舉動,明顯超出了“依命行事”的范疇!她是在賭,賭一個渺茫的希望?還是……受了什么人的指使?
就在這時,外間傳來輕微的叩門聲,是去取藥的丫鬟回來了。嚴嬤嬤起身去接藥,借此避開了林昭月探究的目光。
丫鬟送來的不僅是金瘡藥,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安神湯。嚴嬤嬤將湯藥端到林昭月面前,低聲道:“姑娘受了驚嚇,喝碗湯藥定定神吧。”
林昭月看著那碗深褐色的湯藥,心中警鈴大作。又是藥!在這種時候?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那枚玉佩。
嚴嬤嬤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,嘆了口氣,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:“姑娘若不信,老奴先嘗一口便是。”說著,她竟真的拿起勺子,舀了一小口湯藥,送入口中。
林昭月怔住了。嚴嬤嬤此舉,大大出乎她的意料。難道這藥真的沒問題?還是說,這是一種更高明的、以退為進的策略?
“藥沒問題,”嚴嬤嬤咽下湯藥,面色如常,“姑娘放心。當務之急,是治好手上的傷,穩住心神。”她頓了頓,聲音壓得更低,“影七……絕不會善罷甘休。此刻府外,怕是早已布下天羅地網。”
這話像一盆冷水,澆滅了林昭月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僥幸。是啊,影七只是暫時退讓,他就像一條毒蛇,潛伏在暗處,隨時可能發出致命一擊。棲鳳閣看似安全,實則很可能是另一個更精致的陷阱。
嚴嬤嬤仔細地為她清洗傷口,敷上藥粉,用干凈的白布包扎好。她的動作專注而輕柔,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。林昭月默默看著她布滿皺紋卻異常穩定的手,心中疑竇叢生。這個老嬤嬤,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?
包扎完畢,嚴嬤嬤收拾好藥箱,卻沒有立刻離開。她站在榻前,猶豫了片刻,終于低聲道:“姑娘,老奴有句話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林昭月抬起眼:“嬤嬤請講。”
嚴嬤嬤深吸一口氣,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:“王爺此行,兇險異常。北狄來勢洶洶,朝中……更是暗流涌動。王爺雖留下口諭,但影七經營日久,府中勢力盤根錯節,老奴與二位管事,未必能護姑娘周全太久。”
林昭月心中一震!嚴嬤嬤這是在暗示她,蕭燼可能自身難保?王府即將有大變?!
“嬤嬤的意思是……”她試探著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