棲鳳閣內(nèi),炭火重新燃起,驅(qū)散了冬日的寒意,卻驅(qū)不散彌漫在兩人之間的、比冰雪更冷的沉默。林昭月背對著外間,站在內(nèi)室的菱花鏡前,鏡中映出她蒼白而緊繃的臉。蕭燼那句“物歸原主”和近乎哀求的剖白,像投入心湖的巨石,激起的波瀾尚未平息,反而在死寂中擴(kuò)散成更深的旋渦。
她攥緊袖口,指尖冰涼。那枚刻著“燼”字的玉佩,此刻正靜靜躺在外面茶幾的錦囊里,像一團(tuán)無聲的火焰,灼燒著她的感知。不是賞賜,是物歸原主?他是在用這種方式,試圖將斷裂的時光重新拼接?還是這又是一重更精妙的算計(jì),用往昔的溫情作餌,誘她踏入更深的陷阱?
信任早已千瘡百孔,她不敢,也不能信。可心底深處,那被恨意和恐懼層層包裹的角落,卻有一絲極細(xì)微的、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(rèn)的悸動,因他話語中那份真實(shí)的痛苦和孤注一擲的執(zhí)拗而悄然顫動。
外間,蕭燼依舊站在窗邊,望著窗外似乎永無止境的飛雪,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寥落。他沒有催促,沒有解釋,只是沉默地等待著,仿佛在等待一場審判,而法官,是那個被他傷得遍體鱗傷、又被他強(qiáng)行禁錮在身邊的女人。
時間在寂靜中流淌,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。
最終,打破這片死寂的,是嚴(yán)嬤嬤小心翼翼的叩門聲:“王爺,姑娘,晚膳備好了。”
蕭燼緩緩轉(zhuǎn)過身,目光掠過內(nèi)室緊閉的門扉,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快的失望,但很快便被慣常的冷硬所取代。“送進(jìn)來吧。”他聲音平靜,聽不出情緒。
晚膳依舊精致,席間卻無人言語。林昭月吃得很少,味同嚼蠟。蕭燼也只是略動了幾筷,便放下了。膳后,嚴(yán)嬤嬤收拾碗碟退下,閣內(nèi)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蕭燼沒有離開的意思,他重新坐回窗邊的軟榻上,拿起之前那卷書,卻并未翻看,只是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。林昭月則坐在離他最遠(yuǎn)的椅子上,低頭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,仿佛上面有什么極其吸引人的東西。
空氣凝滯,唯有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,提醒著時間的流逝。
“那塊玉,”蕭燼忽然開口,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,他并未抬頭,依舊看著手中的書卷,“你若不愿留,便扔了吧。”
林昭月指尖一顫,猛地抬頭看向他。
蕭燼依舊垂著眼瞼,側(cè)臉在燭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:“強(qiáng)求來的東西,終究留不住。就像……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下去,“就像有些人,有些事。”
他這話是什么意思?是在說玉佩?還是在說……她?林昭月心中警鈴大作,他是在以退為進(jìn)?還是真的……心灰意冷?
“我蕭燼這一生,”他繼續(xù)說著,語氣平淡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,“殺過很多人,也負(fù)過很多人。權(quán)傾朝野,卻也孤家寡人。母親去得早,父皇忌憚,兄弟鬩墻……走到今日,看似擁有一切,實(shí)則……”他輕笑一聲,帶著濃濃的自嘲,“兩手空空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終于落在林昭月身上,那眼神復(fù)雜得讓她心驚,有疲憊,有滄桑,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,還有……一絲她看不懂的、近乎脆弱的坦誠。
“我留著你,用盡手段,甚至……用那些不堪的方式刺激你,折磨你,”他看著她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,“不是因?yàn)楹蓿膊皇且驗(yàn)樗^的彌補(bǔ)。是因?yàn)椤液ε隆!?/p>
害怕?這個詞從殺伐決斷的攝政王口中說出,顯得如此荒謬,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真實(shí)感。
“我怕你再次消失,怕這世上連一個能讓我記得自己也曾活過、也曾……像個普通人一樣動過心的人都沒有。”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深可見骨的孤獨(dú),“我知道這很自私,很瘋狂。但我別無選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