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燼的話,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,在林昭月心中激起層層漣漪,卻又迅速被冰冷的湖水吞沒。“就像從前一樣”——這五個字太過沉重,承載著太多她不愿觸碰的記憶和無法跨越的鴻溝。
她垂下眼睫,避開他過于復雜的目光,聲音清冷:“王爺說笑了。從前已逝,如何能一樣?奴婢如今是戴罪之身,能茍活性命已是王爺恩典,不敢奢求其他。”
她刻意用“奴婢”自稱,重新劃清界限,將方才那片刻因梅景和往事而生出的恍惚感強行驅散。
蕭燼眼底那絲微弱的希冀光芒,隨著她的話語迅速黯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了然。他并未強求,只是微微頷首,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平靜,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冷硬:“隨你。這梅苑,你想來便來。”
說完,他不再看她,轉身緩步走向梅林深處,玄色的身影很快便被虬枝盤曲的梅樹遮掩,只剩下積雪被踩壓的細微聲響,漸行漸遠。
林昭月獨自站在原地,寒風卷著梅香拂過她的面頰,帶來刺骨的涼意。她看著蕭燼消失的方向,心中五味雜陳。他今日此舉,究竟是何用意?單純的懷舊?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?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。
她在梅苑中又停留了片刻,沿著青石板小徑慢慢行走。梅樹姿態各異,暗香浮動,確實能讓人心神稍寧。但她始終能感覺到,暗處有目光如影隨形。這看似自由的梅苑,不過是另一座更大、更精致的牢籠罷了。
回到棲鳳閣時,已是傍晚。嚴嬤嬤候在門口,見她回來,神色如常地迎上前伺候。一切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。
然而,變化卻在悄無聲息地發生。
次日,林昭月發現送來的書籍中,多了一些她前世頗為喜愛的游記雜談,而非一味的女戒訓導。膳食的口味也更加貼近她舊時的偏好,甚至偶爾會出現一兩樣連她自己都快忘記的、兒時喜愛的點心。這些細節,如同涓涓細流,無聲地滲透著她的日常生活。
蕭燼沒有再出現,也沒有再傳遞任何帶有明確意圖的信息。但他這種無處不在、卻又保持距離的“關照”,反而讓林昭月更加警惕。她像一只被放在溫水中的青蛙,感受著水溫的緩慢上升,卻不知何時會達到沸點。
她的身體日漸好轉,氣力恢復,面色紅潤,連孫太醫都嘖嘖稱奇,說那方子雖峻烈,卻當真對癥。身體的康復帶來了新的問題——她不能再以病弱為借口,終日困守閣中。她必須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。
復仇的火焰從未熄滅,但如今敵我力量懸殊,她如同螻蟻撼樹。硬碰硬無疑是死路一條。蕭燼看似在彌補,但他的心思深沉難測,今日的溫情,未必不是明日翻臉的伏筆。她不能將希望寄托于他的良心發現。
小桃的安危是她最大的牽掛,也是她目前唯一的突破口。必須想辦法聯系上小桃,弄清楚她的處境,也了解外界的真實情況。
機會在一個雪后初霽的午后悄然來臨。
那日,林昭月借口想在梅苑透透氣,帶著嚴嬤嬤再次去了梅苑。她在園中漫步,刻意走向那日聽到隱約哭聲的方向——靠近梅苑西側圍墻的一排低矮廂房。那里看起來像是下人居住或堆放雜物的地方,比園中其他地方要簡陋許多。
果然,當她走近時,隱約聽到其中一間廂房內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聲,還有婆子不耐煩的呵斥:“哭什么哭!能留你一條命就是天大的造化了!再不安分,小心你的命!”
林昭月的心猛地一緊!這聲音……雖然模糊,但很像小桃!她被關在這里?
她停下腳步,假裝被一株開得正盛的紅梅吸引,駐足觀賞,耳朵卻仔細捕捉著廂房內的動靜。
嚴嬤嬤安靜地跟在她身后,神色如常,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。
就在這時,那間廂房的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,一個端著殘羹剩飯的粗使婆子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。她看到林昭月和嚴嬤嬤,嚇了一跳,連忙收斂神色,躬身行禮。
林昭月趁機朝門內飛快地瞥了一眼。光線昏暗,她只看到一個蜷縮在角落里的模糊身影,衣衫襤褸,頭發散亂,看不真切面容,但那身形……很像小桃!
“怎么回事?”嚴嬤嬤上前一步,沉聲問那婆子。
婆子戰戰兢兢地答道:“回嬤嬤,是……是那個不省心的丫頭,又鬧脾氣不肯吃飯……”
“看緊點,別驚擾了姑娘賞梅。”嚴嬤嬤冷冷吩咐道。
“是,是。”婆子連連應聲,慌忙退下,關緊了房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