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燼的懷疑似乎暫時沉寂了下去,棲鳳閣的日子又恢復了那種令人窒息的“常態”。嚴嬤嬤的監督依舊嚴苛,但林昭月能感覺到,那雙銳利的眼睛里,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,不再僅僅盯著她模仿的形似,更開始留意她無意中流露的“神”。
這讓她更加謹慎。她像一只在獵人陷阱旁覓食的幼獸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她刻意放慢了“進步”的速度,甚至在已經掌握的動作上,偶爾會“笨拙”地犯些小錯,讓一切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資質平庸者在刻苦模仿。她開始有意識地混淆一些細節,比如在談論“林昭月”的喜好時,故意將幾種熏香的氣味描述模糊,或是在臨摹字帖時,刻意保留一絲屬于“林婉柔”筆跡的柔媚痕跡。
這是一種極其耗費心力的偽裝。她必須時刻保持清醒,在扮演“林昭月”的同時,又要恰到好處地暴露出“林婉柔”的局限性。她感覺自己像被撕裂成了兩半,一半在拼命回憶、模仿過去的自己,另一半則在冷靜地計算著如何暴露破綻而不引火燒身。夜晚,當她獨自躺在黑暗中時,常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,那種身份錯位的眩暈感,幾乎要將她逼瘋。
她知道,蕭燼并未真正放棄。他的目光雖未直接降臨,但這座棲鳳閣里,一定有他的眼睛和耳朵。她甚至能感覺到,某種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收緊。她需要盟友,需要信息,需要打破這令人絕望的孤立狀態。而唯一的希望,或許就在那個被關押起來的小桃身上。
機會,在一個飄著細雪的午后,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來了。
嚴嬤嬤因感染風寒,告假半日。接替她臨時看管的,是一個面容稚嫩、眼神怯生生的小丫鬟,名叫春杏,看起來入府不久,規矩還不甚熟練。這對林昭月來說,是難得的空隙。
她借口臨摹字帖需要靜心,將春杏支到了外間等候。閣內只剩下她一人,雪落無聲,襯得四周愈發寂靜。她走到窗邊,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窗欞,目光投向庭院深處那座用來堆放雜物的偏僻耳房。根據她這幾日暗中觀察和從春杏只言片語中拼湊的信息,小桃很可能就被關在那里。
該如何接近?直接出去是自尋死路。她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,一個能讓她短暫離開棲鳳閣,又不引起懷疑的理由。
她的目光落在墻角那個半人高的鎏金熏籠上。心中一動,一個計劃悄然成形。
她走到熏籠邊,故意用寬大的衣袖拂過籠頂,袖口勾住了上面一枚作為裝飾的小小玉環。只聽“啪”一聲輕響,玉環被她“不小心”拽落,滾到了熏籠后面靠近墻角的地面上。
林昭月輕呼一聲,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懊惱和焦急。她快步走到門邊,拉開一條縫隙,對著外間正低頭搓著衣角的春杏說道:“春杏,我不小心將熏籠上的玉環碰掉了,滾到里面墻角去了。我夠不著,你來幫我撿一下可好?”
春杏聞聲,連忙站起身,有些緊張地應道:“是,姑娘。”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內室,順著林昭月指的方向,蹲下身,探手到熏籠后面摸索。
就在春杏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墻角的那一刻,林昭月迅速而無聲地挪到書案邊,飛快地抽出一張窄小的紙條,用指尖蘸了少許墨汁,在上面寫下兩個極其潦草卻至關重要的字:耳房,救。
墨跡未干,她已將紙條揉成極小的一團,攥在手心。然后,她若無其事地走回原地,仿佛只是焦急地等待著。
春杏很快摸到了玉環,站起身,雙手捧著遞給林昭月,臉上帶著完成任務的輕松:“姑娘,找到了。”
“多謝你了。”林昭月接過玉環,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,順勢輕輕拍了拍春杏的手背。就在這接觸的瞬間,那個小紙團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春杏微涼的掌心。
春杏渾身一僵,愕然抬頭看向林昭月。
林昭月迅速收斂笑容,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懇求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急促說道:“別聲張……想辦法……交給關在耳房的那個丫鬟……求你……”